成化天子处事向来如此,除了早朝一概私下不见臣子,若有要事问话向来由司礼监怀恩或覃昌代劳。
李寻欢同汪直默默无言的又等了片刻,便有一人前呼后拥的从奉天门内步了出来。
身形瘦长,鬓角已花白,一双眼睛清明威严,面白无须,背脊笔挺,行走间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正直之气。
正是怀恩。
汪直笑着迎了上去。
怀恩淡淡冲汪直点了点头,径自步到了李寻欢的面前,二话不说,先传令谕。
“李寻欢,圣主知你武艺尚可,为人机警,令你辅助汪太监彻查妖狐夜出一案。”
李寻欢同汪直皆神色不动,干脆领旨。
宣过令喻,怀恩并不急离去,上下打量李寻欢一番。
李寻欢神色清正,容色上佳,自有一派神气。
怀恩笑了笑:“倒真有些江湖儿豪侠气,真不是李老翰林怎生出了这般儿子。”
言语间竟是透了些许亲昵。
李寻欢洒然一笑:“子不肖父,必是我之过。”
怀恩摇了摇头:“你父可还好?”
李老翰林虽未致仕,却因身体不济,早已不在翰林院熬日子。
李寻欢目中流露出一丝黯然:“家父近日心情跌宕,病情不免有些反复,长兄已寻人请了名医日日调养。”
怀恩默然,半晌方道:“他日我与李老翰林有幸共同伺候圣主,当日老翰林何等风采,如今却也熬不过如刀岁月。”
“你若归家,替我同老翰林说一声:凡事莫强求。”
“世上之事,大多非一面之过。”
见李寻欢应下,怀恩想了想又道:“圣主特宣你来奉天门外,是希望你能竭尽全力,你莫辜负圣主的期望。”
李寻欢称是。
怀恩点了点头,又前呼后拥的去了。
行止间竟是大有冷着汪直之意。
汪直嘴角含笑,转过身来,一张漂亮面容却是骤然阴的恍若滴出水来一般。
他一言不发,当头就急急往宫外走。
李寻欢见了,不紧不慢的跟在身旁。
待出了城,李寻欢笑一声:“你又是生的何种气?”
汪直忍了忍,忍了又忍,却只觉得心中怒火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半点也压不下去了。
他本年少,又得势,不免比寻常少年更加气盛十倍百倍。
怀恩仗着自小侍候帝王的情分在李寻欢面前给他难堪。
对他来说,冷淡便已是天大的难堪!
他此刻简直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一解心头之恨!
漂亮少年眉宇间戾气简直要化为刀剑,他低低的恨了一声:“老匹夫!”
闻言李寻欢不紧不慢的从腰间解下酒壶。
仿佛汪直这一声骂是天上的鸟儿鸣叫,地上擦家而过的行人的一声自语。
全不理睬,再自然不过。
对付少年人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他不去听他。
它便来的快,去的也快。
汪直闷了一会子,见李寻欢自得其乐,忍不住哼了一声。
李寻欢这才笑道:“我请你喝酒。”
汪直不由一愣。
李寻欢不说怀恩素有贤名,也不说他心气太盛,没有半分指责,汪直却莫名的感到些许心虚气短。
浑似自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汪直回过神来,淡淡道:“喝什么酒,先去查案。”
一腔怒火却已然消失无影了。
李寻欢道:“你已有眉目?”
“这京城的事情,瞒得过秦孺,却瞒不过我。”
言语间,颇有些洋洋自得。
李寻欢眸光一动,神色忽现一丝锋芒。
“看来你已知是何人雇的公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