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凡半真半假地嗟叹。
“先生要去的地方,学生自然也要一起去。”
石轩在他身后很是平静地说道。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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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二年,成都王主簿许轻凡以数千军士,大破鲜卑二万精军,其后扫荡战场,不留战俘,手段凶厉。
自此,一战成名。
“轻凡”之名,于夷族之间可止小儿夜啼。
【年少轻狂
家国动荡
灭顶之灾
覆巢完卵
择木而栖
名震天下
大仇得报(未完成)
魂归故里(未完成)】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章
淡淡的幽香从熏炉中缓缓逸散,盘亘一室,更显雅致。
一方檀木小案上,摆设着精雕细琢的银制酒壶,两枚小巧精致的雕花酒杯,酒壶中清澈的酒酿芳醇迷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酒。
谢子玄的目光落在对面人因着长开,愈发俊美逼人,盛绝难描的容色,心里再度泛起了不明不白,不足为外人道的思绪。
“一别经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有机会和阿……”
他发觉对面人蹙起的眉峰,心下一滞,自然知晓这是对方不喜自己呼他小名。
———那是亲近者才有的权利。
“还会有机会和……子康你一起共饮。”
他不着痕迹地改口。
许轻凡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象牙骨雕扇,眼神半分没有落在谢子玄身上。
“只是你一人独饮罢了,我可从未有和你共饮的念头。”
许轻凡的唇角勾起讥诮的微笑。
“酒具是好酒具,酒酿亦是玉液琼浆,可是对着你这般的饮酒人,多好的兴致都被搅了去,又哪好喝酒呢?”
谢子玄微微恍惚。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和一位少年于竹林溪畔,分饮一葫芦酒,那少年兴致勃勃地和他提及饮酒三昧,缺一不可。
他曾经是那人的知己,是极好的酒伴,现在二人之间,却形如敌寇,连把酒言欢,都只是一种奢望。
又是那种痛苦,一点一点地涌上。
并不是惊涛骇浪般的剧痛,而是绵密的,一丝一丝纠缠在心间肺腑,缕缕不绝,滴水穿石般腐蚀着他的灵魂与意志。
“现在谢府那边,该是杀声一片罢。”
谢子玄依依不舍地从那人身上挪开眼,故做轻松地说道。
“怎么,舍不得了,百年基业一朝道,你懊悔吗?怨恨吗?痛苦吗?”
许轻凡的眼神阴暗幽深,犹如散发着死亡寒气的暗沼,不透半分光芒。
“这是我当年尝过的痛苦……我要你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谢子玄摇头。
“成王败寇,自我走上这一条路之后,便知道一旦失势,就是覆巢无完卵的结局。”
许轻凡握着扇子的手徒然攥紧。
“或许你应该说,走上那条路,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伦道义都给抛却,为了平步青云,就连授业师傅都可以刀斧相向,你很稳,你也同样心狠,这样的你,又怎么不会飞黄腾达呢?”
许轻凡终于还是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里满是讥讽。
“是啊,这样的我,当然会飞黄腾达。”
谢子玄很是平静,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许轻凡话语间几乎溢出的辛辣嘲讽。
“我出身谢氏庶支,母亲更是出身卑微,仅只是酒后贪欢的孽果。自孩提之时,她便掐着我的胳膊,告诉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她和我说,那些下仆的冷眼,父亲的漠视,名义上的兄弟姊妹的不屑鄙夷,却都是因为我没有力量,没有权势,没有他们巴望着想得到的东西。她死得很早,病重之际她甚至将购置药石的费用全都留了下来,充作我读书用。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还能记得她死前和我说的话,那个女人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地几乎流出血来,她的声音尖利地好似砂石摩擦铜镜,‘谢子玄,我的命都拿来充作了你向上的手段,你若是不活出个人样来,九泉之下,你没有脸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