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听到“女尸”二字,不由地心头一颤。他努力压制住心下不好的预感,冲那侍从道:“领我去看看。”
那侍从嘴唇有些哆嗦,迟疑地劝道:“大人……那女尸泡了水,模样着实难看。您原来是客,这等琐事有巡抚大人在呢,出不了岔子。”
和珅闻言,一时间抑制不住心头的怒气与悲凉,厉声道:“琐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你管这叫琐事?什么叫出不了岔子?衙门井中忽然出现女尸,这还不算是岔子?”
那侍从被他问得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和珅见状缓了语气,却仍坚持道:“速速带我前去。”
侍从无法,只得领着和珅往案发处去了。
和珅到时,井口两旁站了许多人,中间却空开了一条道。国泰正站在中间,手捂口鼻,满脸厌恶地瞧着打捞上来的女尸。
和珅走上前去,不期然地看到国泰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和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场面实在难看得很,大人还是请回吧。这案子是在下的分内事,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像是生怕和珅不答应似的,国泰一面满脸堆笑地劝着,一面用躯体挡住和珅的视线,不让他看见那具女尸。
殊不知越是这样,和珅便越是觉得可疑,当即冷着脸对国泰道:“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如今在皇上驻跸的府衙发生了这等事情。我身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必须对圣上的安危负责,否则在皇上面前,我也没办法交差。”
话说到这个份上,国泰便知拦他不住,遂僵硬地笑了笑,让开了一条道。
和珅走近一看,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猝不及防地被印证了。虽然尸体被水泡过后,全身浮肿变形,可和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具尸体就是夜里敲他房门的女子。
和珅脸色骤变,心下剧颤。明明昨天夜里还是一位妙龄女子,今日却已变成了一具肿胀变形的尸体。和珅再也受不住,捂着嘴在一旁干呕起来。
国泰堆着笑给他递了张帕子,无奈地笑道:“和大人……下官方才劝过您了……”
和珅弓着身子缓了一阵,方才镇静下来。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富察大人可曾查出些什么?”
国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这女尸出现得莫名其妙。问了衙门中的侍卫与侍从,都说从未见过这位姑娘。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和大人无需太过在意。”
和珅瞥了他一眼,蹙眉道:“可曾查明死因?”
国泰失笑道:“和大人……这你可就为难我了。这深更半夜的,她自己受不得委屈,跑来这处投井。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目击,叫我如何查?”
和珅却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丝端倪,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她是受了委屈投井的?”
国泰一怔,脸上敷衍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复又笑道:“一般情形下,像这样深更半夜地投井,不外乎为情所困,与人争执,一时想不开,这几种情况。旁的不说,和大人可曾见过,大冬天里穿成这样跑出来的?”
和珅看着那皱巴巴地黏在女尸身上的衣裳,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看国泰的表现,和珅笃定他一定知道内情。不论是不是他动的手,至少女子投井的事,他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可如今若国泰抵死不认,就是皇帝也拿他没办法。那女子昨夜没能进得了和珅的房门,本就是一招废棋。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她的幕后主使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偏偏这时,国泰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般叹息道:“只是不知这姑娘大晚上的去寻谁,又是受了何等的委屈,甘愿年纪轻轻投入这井中。”
和珅咬紧牙关,忍受着国泰阴阳怪气的话,强笑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姑娘晚上是去寻人的?”
国泰挤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不再说话了。
和珅却不吃他这套,沉声道:“你们都听着,将这衙门里的杂役、侍从、女婢统统严加盘问。我就不信,这衙门里还能上演一出大变女尸。”
众人各自散去后,和珅又带走了府衙的画师。
和珅离去后,国泰原本溢满笑意的脸即刻垮了下来。他冲一旁的佥事道:“都安排妥当了?”
佥事应道:“请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包括相关人等都关在里头,保准不会让他发现蛛丝马迹。”
国泰点点头:“还是小心点好,我瞧和珅那样子,像是盯上我了。”
佥事笑道:“大人请放心,他和珅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随扈。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大人在山东经营多年,岂是一个和珅能比的。”
却说这边国泰刚打点好,另一边和珅正在向画师描述女子生前的相貌。他第一次体会到,再精妙的语言,都很难通过转述描绘出一个人的样貌。画师反复修改了数次,终于画出了六成相像。
他又命侍卫拿着那姑娘的画像去盘问衙门内的众人,得到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回应:“没见过……不认识……府中没有这个人吧。”饶是和珅知道过程多艰,也不禁有些烦躁。
这姑娘和那盒子一样,都像是凭空出现的。而自己的一时快意,却惹得那姑娘投了井。和珅面上不说,心底却弥漫着愧疚感,早已将查明真相当作了自己的义务。
“我定会找出真相。”和珅捏着那件披风,喃喃道。
当天傍晚,他带上那只雕花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