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师哥,薄唇如刀,一张一合间只吐出两个字:“不必。”
不必?
不必他的关心,不必他的帮忙,不必他的多此一举。他为对方心思百转,愁肠百结,最后却只换了一个“不必”?
薛沾衣咬紧牙关,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的小师哥,明明不是这样的!
自从,自从——
对,自从小师哥下山那次后,什么都变得不对劲了!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同行人,如果不是为他,小师哥也不会被师父严惩。如果不被师父责罚,小师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怪那个人,都怪他!
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薛沾衣双拳紧握,关节发白,真想把那人打得血肉模糊,魂飞魄散。他瞪着一双凤眼,眼角几乎恨出血来,也再顾不上什么克制温柔,刁蛮任性的本性再次占了上风:“我不管!反正这次我来都来了,一定要跟着你。行正那里我明早就去打招呼,少林与朝廷向来来往密切,我跟着你们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他盯着岳沉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可就在他气焰最旺的时候,对方却偏偏没了反应。就像一通劲拳打到了空气里,令人十分挫败。岳沉檀垂下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玉石般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片阴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将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尽数吸走,只剩下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半晌,岳沉檀才开口道:“随你。”
灯花“破”地一声,剥落下来,就像薛沾衣暗藏心底的希望。他希望小师哥能展现出一点点情绪,认同也好,不满也罢,哪怕只是一丝厌烦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小师哥,就像是立于大殿之上的佛陀,舒眉垂目,俗世红尘,离合欢悲,都与他无关。
与此同时,城中的另一处春风客栈,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客栈已经关门,但大堂中却坐的满满当当。每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桌侧放着没拍去泥封的酒坛,大红色的酒布下,封的都是上好的烈酒霸王醉。
座上之人,额角处都有一个墨色鱼纹,与贾无欺和辜一酩额间痕迹无二。这一屋子的人,正是铁鲨帮副帮主李吞滔带来的一干兄弟。李吞滔今日早些时候,已收到了六凡寺无忧大师的亲笔书信,信中说明日会派弟子前往六凡山山脚,带领先到达的诸位英雄豪杰先行一步前往六凡寺。山中艰苦,趁着最后一日,铁鲨帮一行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吃好喝,玩闹一番。
有吃又有喝,贾无欺和辜一酩自然不会错过。他俩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和几个同样不起眼的铁鲨帮帮众凑了一桌。
见辜一酩拿起酒杯,有个帮众惊讶道:“乐于时,没想到你个病秧子还能喝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辜一酩咳嗽一声,依旧把酒送进了嘴里。
“我说伍余元,你都这么胖了,还不少吃点。”另一个看到拿着肘子狂啃的贾无欺,忍不住出声道。
“这你就不懂了。”贾无欺抹抹嘴,两颊全是油光,“我虽然胖,但饿得却快。我要是饿得心发慌,那可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会误事的!”
“乐于时”和“伍余元”自然是二人的假名,取自百家姓“乐于时傅”“伍余元卜”。铁鲨帮一行近百人,相互能道出姓名的人本就不多,大多只混个面熟,再加上帮众多为白丁,也自然发现不了二人名字的蹊跷。两人用着假脸假名,顺利地混入帮众,没引起一点怀疑。
第三十七回
天光熹微,铁鲨帮一行浩浩荡荡向六凡山下进发。等他们到达山脚下时,早就有四队人马在那里等候。说是四队不太确切,应该说三队人马加上一个人。
山脚的遇仙亭两侧,分别站着少林寺行正一行和武当希声等人。行正和希声二人都年纪不大,但面容肃穆,气势逼人。只在队前一立,身后众人都敛眉缄默,服服帖帖。遇仙亭前方,则守着太冲剑派一行人,梅独凛站在队首,抱臂而立,与身后弟子拉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遇仙亭地方不大,却已有这三尊大佛镇守,寻常人等哪敢靠近。可遇仙亭中却偏偏有个人,别人站着他坐着,别人看着他喝着。酒香四溢,他一人独占一亭,尽情豪饮,好不快活。天下侠士,独行者甚众,有此胆色侠气者,只有一人,此人名曰洛十诫。
三队一人,看到前来的铁鲨帮,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在这些名门豪杰眼中,铁鲨帮不过一个区区漕帮,自然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铁鲨帮副帮主李吞滔倒是十分热情,见到四队人马,连忙上前问候,想来是为日后攀攀交情创造机会。
行正和希声虽对这等江湖小派不感兴趣,但礼数不可少,李吞滔主动前来打招呼,两人也回礼致意。轮到洛十诫时,对方只是笑着觑了李吞滔一眼,算是回礼。至于梅独凛,李吞滔也不敢靠近,站在一丈之外,也不管他看没看到,抱拳施礼后拔腿就走。
就算是攀交情,也得有那个命才行。李吞滔没敢拿正眼看梅独凛,想来是被外面的传闻骇得不轻。
不同于那三大门派,铁鲨帮的帮众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一个二个都是江湖混子,什么规矩教条对他们来说都是屁话。眼见着六凡寺住持派来接应的人迟迟不到,他们也不耐烦在原地干等,三两成群地围坐在地上,吹牛地吹牛,小赌地小赌。
对周围的武林同道,他们也没什么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