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重得空气的白唯止不住急促的喘气,同时,他低头避开安天明依旧直视着他的视线。
二十四年的人生,比不上这一堂课教授他的道理多。原来,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东西叫做无可奈何,叫做无能为力。他有满腔的怨愤不平有什么用?他没有能力,就只能妥协于他人的强大,隐忍下所有的对自己软弱无用的懊悔与绝望。
低垂的视线里,白唯看着安天明的脚转动方向,然后走开。
两个保镖依旧钳制着白唯,这让白唯只能看着安天明坐车离开。不过,在安天明的汽车发动前,和安天明一起上车的一个男人走下汽车。当汽车驶离,那个男人走向白唯。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根弹簧棍,在走近的时候,甩出长棍来。
“安先生说了,刚才你是用右手打他的,所以,他只要你的右手就行。”
那个男人如此说明,他看起来像是两个保镖的头,随意一个眼神示意,白唯右边的保镖立即拉起了白唯的右手。
从小到大,除了在酒吧被人推搡跌倒之外,白唯从来没有遭受过任何恶意攻击,就更不用说这种如同处刑的方式。但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害怕。他看着因为爱弹钢琴从小珍惜的手被按在停车场的石柱上,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有什么开关被关闭了,在他体内的某个地方。于是,所有的疼痛消失,他再也感受不到烧在他心里的火,或者是击中他手背的铁棍。
脑海里莫名闪过的画面是那个右手指关节红肿着的安天明对他说“可你说从昨天开始我就是阿森纳的球迷了,我当然要捍卫阿森纳的名誉。”
一直以来,有那么多人对白唯友好,有虚情假意的,也有真心实意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那时候的安天明那么理所当然为他去打架,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那时候的安天明那样打动白唯。
——而现在,他终于把自己的右手还给了对方。
他们,两清了。
最终,白唯被独自留在了那个地下停车库。所有人都消失了。从白唯的世界里。
那个安天明为他用沙雕的城堡,那些虚幻的美好。他是如此盲目,直到此刻才看到这环绕着他的残忍冷酷的现实。
白唯开始往外走去。麻木的思想里唯一清晰可辨的念头是去见他的父亲,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从这个被他害得入狱的男人那里得到任何安慰,但天大地大,他却已经没有第二个去处。
在走出停车场的时候,白唯没有注意到自己直接拐出转角便直接站在了马路上,等他的目光来得及看到什么,一辆因为急踩刹车而发出尖刺声音的汽车已经重重撞上了白唯。
意识消失之前,白唯宁愿所有的一切都能就此结束。
——遗憾的是,他醒了过来。
白唯是在一间单人病房醒来的。当慢慢睁开眼睛——他那么多希望自己不需要再睁开眼睛——接着,他看到了李朗。
李朗站在床边,神情里透露出这种难以名状的怒意。面对白唯醒来,他只是静静观察了白唯片刻,然后没头没脑说:“上一次,你差点被自行车撞,我拉开了你,这一次,你被车撞,我事后才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或许我就会到最后都不知道。”
听起来这像是抱怨又像是威胁,尽管两种情绪都不合逻辑。白唯才刚刚醒来的大脑一片混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朗开始交代更围绕主题的内容,“你全身有多处骨折,脑部受撞击还需要进一步检查,”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所有的不悦和不满情绪有一秒的退却,他定定看着白唯补充,“你的右手伤得很严重,恢复情况还要再确认。”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白唯突如其来问。
这很难解释,关于他一点不在乎李朗所说一切的这一事实,关于他只想知道李朗为什么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也许,在白唯潜意识里,他有希望过和儿子儿媳一起出国的傅管家能回来,或者是去其他城市工作的赵玄能来看望他。他就是一个在温室里被宠坏的小少爷,根本不知道只依靠自己该怎么办,他那么需要有人陪伴他,但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李朗。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李朗。
面对白唯的提问,李朗沉默良久。他的表情愈发阴沉起来,在开口的时候,语气僵硬而带着一丝冷漠。
“我是来提供交易的。”他说,“我并不想强迫一个对男人不感兴趣的人,可是,你显然不像你自己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么直。所以,鉴于你现在的情况,我愿意出价一百万,买你一年。”
白唯怔住。李朗的提议丝毫没有激怒他,但他终究感到意外。
李朗迅速说下去:“白少爷,你要明白,你根本没有什么谋生技能,我现在提供你的,是你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白唯不觉想起赵玄曾经告诉他的,关于李朗追过自己的事。
事实上,白唯从来没有向对方表示过自己的性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产生这样的误会,但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误会,他依旧会拒绝李朗。至少,那时候他会拒绝李朗。
……而现在……
现在,他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现在的他,即便面对如此屈辱的提议,却仍旧没有办法加以拒绝。
李朗说得不对。他不是缺乏谋生技能,他根本就缺乏依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
如此卑微而懦弱,面对一个轻蔑侮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