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这样无精打采的,”允业责怪着屹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你也在意那些流言么?”
听到这话,屹之的脸上突然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什么,那嘴唇微微噏动着,良久,却一字未吐。
他的双拳紧握,好像在与什么人在搏斗。
“你说啊!”允业又逼近了屹之一步。
“啪,”一旁的松树上一大块雪落到了地上,雪花顺着山坡滚落下了悬崖,激起了一片白雾。
屹之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了,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好像方才那一记声响,叫他把自己的对手给击败了。他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静静地,他将双手搭在了允业的肩头:
“……我本不在意的,可这流言,越传越盛了……”
这句话是温柔的,却也有无奈。屹之是想安慰允业的,可他分明感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屹之的手在允业的肩膀上颤抖了一下,没有松开。允业作势要再往前,可那一双强有力的手抚在允业的肩膀上巍然不动,叫允业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也说是流言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还是这样天真的脸,还是这样无邪的言辞,可屹之的心境却变了。
无奈,还有气恼,在屹之的心中渐渐弥漫着。
屹之默默地扭过了头。
他的允业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自己在生什么气呢?
屹之倒是想要自己嘲笑自己了。
他的手从允业的肩上松开了,身子也转了过去,不愿意再正眼瞧允业。
“是啊。殿下都是快要当太子的人了,我应当高兴才是。”
屹之笑笑,却是勉强。
“是啊,你应该高兴啊,等我当上了太子,便要你做我的贴身侍卫,护我左右。”
“恩。”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已是今日的第几次了?允业真的不安了。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叫屹之兄生气了?屹之兄平日里虽也不爱说话,可那沉默里却散发着柔和。
今时今日,他还是这样寡言少语,可允业感受到的却不同,那是以前未曾有过的无奈与冷酷。
允业突然想起了从前。也是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却是在春花烂漫的时分,不曾有这白雾笼罩着。
他们笑着,一边还在想像着来日的美好。待允业成了太子,便能依了父皇的意思,即刻封屹之为自己贴身侍卫。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个是武功高强的大将军,两人一起,一刚一柔,还有什么难处不能克服呢?
两个人嬉闹着,欢笑着,幻想着未来的好。
皇上立储,不仅仅是关乎允业一个人的,更是两人共有的快乐,他们日日企盼着,因为到了那日,两人便有更多的时间朝夕相处了。
每每想到此处,两人都好不神往。
可如今立储之日就在眼前,一切却全不如所想。
允业怎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呢?
“你不高兴么?”
允业心虚了,可他不愿主动去戳破。
“不是,我当然高兴了,只是现在朝中上下,都在议论我的父亲。说永昌王是逆谋之臣,而我则是逆臣之子。”
说到此处,屹之微微倾了倾身子,向允业处靠了靠。
屹之的双眼已是垂了下来,不敢再看允业了。有一句话他已在心里藏了很久,却一直未曾说出口。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他不敢说;他害怕允业难受,却更怕自己难受。
他知晓允业对自己有多重要。他有多少个夜晚独自静躺,他就有多少个夜晚想到允业。每每眼前浮现允业快乐的样子,屹之也会随着允业的笑脸,偷偷地在床窝里笑。可时过境迁,如今的境况早已不同。眼看着过往的快乐将成为泡影,他一直在找一个机会,将这残酷的现实给允业说个清楚。
不能再迟了。就在今日吧。
屹之咽了口唾沫,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怕,我是当不成你的贴身侍卫了。”
“这些流言我权当是耳旁风!你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屹之被允业突然间的叫喊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看允业,一抹残阳照在了允业的脸上,把他的面颊衬得更红了。
远处的乌鸦哑哑地叫了几声,就像在与允业一起悲鸣、唱和。
“那些流言,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信么?”
屹之扬起头,眉心却有一丝不易被人瞧见的忧伤。
“我当然不信了,你对我这么好,又怎么会害我呢!再说,流言都是冲着你的父亲去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允业说到这儿,声调也已变了样。
淮南山的树木仍旧是这样矗立着,白雪掩盖了它们,却仍旧是绿色。怀袖居门前的那条细细的小溪也是,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可侧着耳朵,依然能听到溪水流淌的响声。
此情此景,都已变了模样,却还有些没有变化的东西,在慢慢地诉说着什么。
屹之看着允业,似要把他允业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