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他日日夜夜所想时的爽快,而是对那逝去生命的惋惜。
屹之的心犹豫了。
屹之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犹豫——这犹豫竟还是对着自己的仇人的。
如今允业自己送上了门来,他本该高兴,高兴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还已经想好了说辞,是要接近朱允业的。
“殿下……”
话到嘴边,却全咽了下去。
他的心竟狂跳了起来。
还要接近这个朱允业么?这样的人,就要如此轻贱地死在自己刀下么?
屹之早前的信念动摇了起来。
兴许自己的信念本就是错的。皇帝犯下的错误,又怎么要他的儿子来承担?
况且这个皇子,还是这样天真,这样……惹人怜爱。
想到这儿,屹之竟沉默下来。
允业见屹之久久没有说话,便拍了拍屹之的肩。
“你这个人,长得人高马大,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允业没心没肺地大笑着,“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那笑声爽朗,竟如春风拂面。
屹之的心竟叫这笑声化开了。
他本以为他的心已硬如铁石,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那过往的硬冷,不过是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而这外壳,如今已显出了裂缝。
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莫不是缘分在偷偷作祟?
不过是简单的言辞,不过是最平常的微笑,可在屹之眼里,却是这样得难能可贵。
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没有一丝遮掩,更让他觉着无比地安全。
他本是多疑的性子,凡事都要思前想后一番。他也曾见过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嘴脸,叫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识破。
可允业的笑容里,却是这般纯粹。
这是他本能的直觉。
允业笑着,也不等着屹之的应话,便向皇帝走去,请求着,“我看屹之兄相貌堂堂,又是永昌王的儿子,父皇不如将他派给我,做我的贴身侍卫,如何?”
“胡闹,”皇帝摸着自己的须髯,笑笑,“这不是屈才了么!”
屈才?屹之暗自笑笑。
自己的才能又有何用呢?倒不如真派给允业作了用场,他这箭术便也有用武之地了。
屹之向前走了几步,主动向皇帝请愿。
“怎么会呢,殿下品貌非凡,又是天潢贵胄,”屹之双手作抱拳状,诚恳地说道“能给殿下当贴身侍卫,可是永昌王府莫大的荣耀呢!”
允业听了这话,更高兴了,他转身对着皇帝,恳求应允。
皇帝考虑了一番,笑了。
“允业现在还是皇子,封招贴身侍卫还为之尚早。”皇帝对着郑屹之缓缓说道“郑屹之,你既立有军功,我就先赐你一个封号,叫善骑侍中卫,等允业有朝一日成了太子,再封你做他的贴身侍卫,如何?”
“谢陛下。”
谢了恩,郑屹之这才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允业。
允业已直立在自己的跟前,笑盈盈地对着自己。
“父皇方才所言极是。你不当侍卫也不错。”允业伸出双手,搭着屹之的双肩,“屹之,我们今后就以兄弟相称!”
兄弟?屹之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不是疑虑,而是感激。
若是这话换作了旁人去说,他定要思前想后,胡乱猜测了,可如今允业将这话说出来,他却隐隐有些激动。
“微臣怎敢……”
屹之还在推托,却被允业的笑声打断了。
“好了!快起来!”允业扶起了屹之, “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允业说完,便紧紧握住了屹之的手。
陡然,一阵风吹进了宫殿,叫那殿内的烛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屹之看着天花板,那印在纱蔓上的光影,也随之舞动着。
他的思绪已飘了回来。他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那温度似乎还在。
那日自己怎会这样失了分寸?竟对那允业慌乱起来。
他又想起了允业那日的笑脸,那样率真,那样可爱。
兴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叫他对允业动了心。
想到这儿,屹之竟笑了起来。
可那笑容却转瞬即逝,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