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娃望着一碟一碟儿美味佳肴,犹对那六小碗儿各式的腊八粥情有独钟。
云修儒摇头道:“怎的有这许多?哪里吃得了?”柳春来道:“今儿是腊八节,上头多加了两道菜。”忽想起要紧的事来,指着尚未拿出的菜嚷道:“该打该打,这个姜汁鱼片,五香仔鸽是陛下特意赏下的。”云修儒扫了一眼道:“坐下吃吧,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云娃埋头苦吃,云修儒按住她的手,在不许她吃第二碗。
正闹着,只听外头有人叫道:“云掌印在吗?”柳春来起身到门外一看,却是流萤宫首领内侍,靳鹤年。忙上前施礼道:“靳首领好,不知有何事?”靳鹤年打量了他几眼道:“贵妃娘娘找云掌印有话要说。”说着,朝门口望了一眼,云修儒正好打里头出来,于是看个正着。
靳鹤年倒抽了口凉气,暗道:“传言不假,世上果真有这般人物。我看这后宫佳丽,竟无一人能与他相比。难怪陛下动情,这般宠爱于他。”
云修儒见他只管冲着自己呆看,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施礼道:“靳首领,不知娘娘唤我有何事?”靳鹤年尴尬的赔笑还礼道:“不敢不敢,云掌印万不可如此多礼,我如何当得起。”云修儒道:“请里面叙话吧。”说着,侧身而立。靳鹤年道:“娘娘那里耽误不得,改日再来拜访吧。”云修儒到里面换了衣服。嘱咐云娃莫淘气,又交代柳春来几句,随他去了。
路上,云修儒也曾问过靳鹤年,贵妃叫他何事?可他只说不知道。云修儒思附着,如今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后宫嫔妃岂有不恼的?此一去,凶多吉少,终是躲不过去的,却要小心应对。
云修儒跟着靳鹤年,低头走进流萤宫,拜伏在冰冷的地上。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有人叫他起来,只听得翻书的声音。腿已经麻木了,膝盖犹如针扎的一般。身子一颤,险些栽倒。这时,只听得头上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喝道:“好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来人,拉下去打。”
云修儒被两个内侍架了起来,猛抬头,看见一位花团锦簇的美艳少妇,端坐椅中。想必,这便是记贵妃了。
果然,那妇人摆摆手,两个内侍放下了他,退到一旁。
记贵妃道:“你便是云修儒吗?”云修儒叩首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奴婢。”记贵妃让他抬起头来。于是,在那一瞬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惊叹声几乎冲口而出。
记贵妃又惊又妒,定了定神道:“听说,你是读书人之人,怎么不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却为何入宫了?”云修儒虽早已料到,但还是被她话语刺痛,竟不知如何开口。记贵妃挑起秀眉道:“你这是何意,怎么不回我的话?”靳鹤年在一旁道:“云掌印,娘娘问你话了?”云修儒微微抬头看了记贵妃一眼道:“回娘娘,奴婢入宫也是效力陛下。”
记贵妃“咯咯”的笑起来,讥讽道:“读书人的嘴就是厉害。‘效力’都效力到陛下的龙床上了!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了。”说罢,又是好一阵儿的讥笑不已。宫女内侍们,也都在一旁附和着。
云修儒脸上颜色尽退,嘴唇微微颤抖着,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他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记贵妃平静了会儿又道:“听说,你女儿也是个美人儿坯子。你年纪不小了,色衰之时,可是要令爱代你效忠陛下了?她长大后,你是如何向她说明,你与陛下的事了?”这些话无疑是一把把利剑,在云修儒心上来回的划着,他分明感到,心被切成碎片,疼得无法呼吸,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地。
靳鹤年和记贵妃相视一笑,走到云修儒身旁道:“云掌印是怎么了?才跪了一会儿就不行了?哎,看来,这规矩还没学到家呀。你都这样,可怎么管手底下的人了?”云修儒闭着眼歇了会儿道:“娘娘唤奴婢来有何事吩咐?”
记贵妃向靳鹤年点点头。靳鹤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云修儒伸出有些发颤的手,接住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本书的名字。靳鹤年道:“娘娘要看看这几本书,赶紧送过来,别让娘娘久等。”云修儒紧咬着牙,打地上爬起来,躬身道“奴婢告退。”
记贵妃见他踉跄着,退到大殿门口时,忽又轻飘飘的叫道:“你且回来。”云修儒只得又一瘸一拐的回来跪下,听她吩咐。
记贵妃秀眉微蹙,想了半日方道:“记不得了,你先去吧。”待云修儒艰难的打地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往宫外走去。眼看走出了宫门,就又被叫了回去跪下听吩咐。
如此反复数次,记贵妃才道:“想起来了。有一本《山中居散记》你给我拿来。”又对靳鹤年道:“你跟着他,要他亲自找来与我。”靳鹤年躬身领命。记贵妃立起身来,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往后面去了。
靳鹤年看了看跌坐在地的云修儒道:“云掌印还是快些走吧,娘娘的旨意可是不能耽搁的。”云修儒在地上颤巍巍的爬起来,摇晃着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