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泉镇真好啊!尽管她已经两条腿走得十分酸胀,却还是不想停下,恨不得一天就把城里的街巷走个遍。这里有太多她从没见过、甚至没想象过的东西,无论是琳琅满目的各色药剂,还是她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怎么使用的各种兵器,都让她的好奇心和对新鲜事物的渴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感觉自己在这一天里接收到的信息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如果能住在这种地方,让她暂时跟父母和妹妹们分开都行。
又快到了晚饭的时间,她跟阿丽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有些期待再度过一个像昨天那样愉快的晚上。不过等到吃饭时她才被德沃克先生告知今天晚上只有她和阿丽莎两个人用餐:罗兰德斯去了法师院的驻地哥罗亚城,即便有传送阵也要待到明早才回来;维罗妮卡是今天和未来三天轮值负责指导候补骑士训练的人,工作结束后她会直接在下城区实习生宿舍那边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茵格则一大早就离开银泉镇了,是罗兰德斯交代给他的任务,搞不好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莱娅娜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得怏怏地作罢。
餐厅不算太大,不过好歹也是按一家人需要的空间设计的,只有两个人时立刻就显得空了起来。空气中只有刀叉与盘子相触发出的丁丁当当的声音,莱娅娜吃了一半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德沃克先生,您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时间不短,”管家回答,“我从二十几岁就负责掌管这栋宅子,现在已经六十岁了。”
莱娅娜奇道:“咦?罗兰德斯大人的父母亲也住在这里吗?”
“并不是,”德沃克先生依然很耐心地作答,“这栋官邸是教廷名下的财产,我是被委派来管理它的,无论哪一位大人担任骑士团长都是如此。莱娅娜小姐,您的汤快要凉了。”
莱娅娜哦了一声,心里也知道跟他没什么话题好聊,便不再做声了。她默默地吃完了饭,默默地跟阿丽莎一起上了楼,把不属于她们的空间留给了管家和仆人们。
之后的一天跟这差不多,她才从德沃克先生那里得知这样的冷清局面才是罗兰德斯家用餐的常态,因为住在这儿的三个人各有各的时间表,而且事情都不少,有时候甚至要分三次才能照顾到所有人的用餐时间。她们来的那一天只是碰巧遇上了难得大家都比较闲的一天而已。
晚上临睡之前,阿丽莎跟莱娅娜说她有点想家了,而且在银泉镇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想要回去。莱娅娜虽然觉得银泉镇还是挺有意思的,但她也清楚她们是该走了——她是为找她的爱人而来的,而这里没有。她曾经以为,当茵格睁开眼睛、尽力对自己笑了一下说声“谢谢”的时候是她坠入爱河的一瞬间,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种掺杂着怜悯的、对怀有善意和风度的陌生人的好感,正如罗兰德斯和维罗妮卡也轻易赢得了她这种好感。茵格并不是不同的,也不是她希望等到的那个交付一生的爱人,他只不过比此前她遇到的人都优秀一些罢了,而这样的人——她在来了银泉镇以后意识到——世上还有很多。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想回家啊!
但那天晚上她还是一直等了下去,等到维罗妮卡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早有准备地拉开门叫住对方,跟她说了自己和阿丽莎明天就准备离开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她还是流露了自己的真心,维罗妮卡看出了她的矛盾,便告诉她:“再给你一晚上时间想清楚,如果你真的不想走,那么明天上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兴许你就能因为他的话而留下来。”
这句话真的让莱娅娜几乎一整夜没睡着。她在阿丽莎均匀安稳的呼吸中翻来覆去地权衡,耳畔的呼吸悠长得就像亘古不变的土地。她想起刚过去不久的漫长夏日,一天一天,她带着狗和羊群到丰美的牧场,阳光的脚步慢得就像脚下的河水,永远没有尽头;她又想起即将到来的冬天,木板铺的屋顶上盖着雪,屋里毕剥的炉火旁她会握着毛衣针打起盹,甚至忘了起来准备晚饭。她忽然感觉自己过去18年的人生宛如树的年轮,一圈一圈,一遍一遍,相同的人相同的事,带着大地亘古不变的气息,安全、平稳、温和,离去了的总会再来。
后来她大概终于是累了,昏昏沉沉地陷入不安稳的浅眠。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一片光照进眼里,便意识到这是那天蓝紫色的日暮,维罗妮卡带着一队骑士骑着马从城外走来。她看见她朝自己转过脸,落日在她紫色的眼睛里燃尽,霞光给她的披风镀上一层金边,天边金色的云朵降临人间,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热烈而庄严——
她情不自禁地感到眼眶一阵发热,没有来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窗帘没有拉好,有一道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想到阿丽莎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窗前想把窗帘拉好。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窗外广场上的喷泉已经开始工作了,浅金色的阳光不仅让流水变得像碎金子,也不容拒绝地铺满了整个城市高高矮矮的屋顶,驱赶走小巷里的最后一道阴影,唤窗户里的人醒来。
——天亮了,又是改头换面的一天……
莱娅娜再次出现在维罗妮卡面前时已经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她想去见见维罗妮卡说的那个人。而阿丽莎还是想回家,于是维罗妮卡就安排了一个侍卫护送她回去。维罗妮卡这天上午没有公务,她很耐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