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谢氏白衣,长发束冠,面容清俊,身姿飘逸,翩翩风采如皎月,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对方身披戎装的模样该会是如何的英姿勃发。
“满腹圣贤书,不如刀枪戟。一腔鸿鹄志,南征北战走。”这首流传民间佚名文人称颂谢君怀的诗,如今看来饱受读书人诟病,什么叫做文不如武?读书还不如习武有用?难道我们这些秀才还不如一个武夫吗?但这确实是特殊时期下的最好选择,当国破山河时,那些握着狼毫笔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没有一个敢像谢君怀一样站出来,当然,当时也没有人对他寄予厚望。
可最后,整个江山翻盘重建的希望全都押在他身上。他用他连中三元之才和领兵带将之能,证明了他确实是个文武双全、雄韬伟略之人,这样的人如若称帝,绝对是众望所归,为什么还要特意从民间寻回幼帝?难道谢君怀真的对大祁一片赤诚?对君王忠贞不二?
感觉到隐隐背后有探究的目光,季海衡停下,眼神投向远方那些新修起来的宫殿,色泽浅淡的唇轻轻一笑,道:“大祁目前百废待兴,只能暂且委屈陛下了,臣只能劳烦陛下日后多为国忧心了。”
这些事情姬影当然知道,他抬起脸,很认真地问:“那你和我一起吗?”
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依赖,季海衡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答道:“当然。”
话音一落,小皇帝别别扭扭地将掌心往他手里放,这双手还涂满艳红寇油,手背看似玉白纤细,但内里却让人明白,这也是一双尝尽人间愁苦的手,手心很软,但也很干燥,指尖亦有厚茧。
当两手相触,厚茧与厚茧摩擦,似乎在无形之中,这对君臣也有了心灵相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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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那天
黑鸦鸦的人头跪满了殿宇,高台累阶上,钟罄声惊振林木,响遏行云。天空中百鸟齐飞,万家争鸣。
年仅十五的幼帝整肃面容后,一步步走向了天阶,在专人引领之下,缓缓褪去象征着太子的黑红长袍,披上了真正的帝王之衣,明黄色泽,气势和华彩彰然流溢其间,然后接受百官朝贺。
一系列礼制流程都进行完毕后,本次充满简朴、崇德礼法之美的新帝登基大典落下帷幕,新皇宣布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当然,因为新帝尚且年幼,经验不足,朝政大权自然还掌握在九千岁手里。
比起肃穆平正的典礼,更让姬影在意的是,太傅谢君怀从头到尾的眼神。对方身穿着纯黑色的端正黑衣,比起白衣的出尘飘然,黑衣更显稳重端庄。戴着的黑色乌纱帽,也衬得人肤色莹白如玉,对方就那样静静站在群臣之前,对即将登基的幼帝颔首低眉,弯秀的眉眼儿让人想到黛青色的崇山峻岭,心旷神怡间又让人想到青山与绿水之间天荒地老的陪伴,刹那间就令他心头漏跳了一拍。
如同他们两人在御书房里教书习字般,因他没受过正统的私塾教育,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太傅便将他拥在怀前,手握紧他的拳头,一笔一划教他,他只要微微往后一靠,就能靠上太傅的胸膛,接近那一袭浅碧色的衣衫。
他也有幸见识了对方的书法造诣,字如其人,那挥洒在纸上的墨迹浓淡得宜,字体硬瘦遒劲,骨力凛然,间或流丽,有盛世之风。
如果他练得不好,太傅就会板起严肃的面容,对他分外严厉,那打在他手心又短又硬的戒尺,痛得钻心,连同那眼神也是失望的。然后他就很不服气,卯起了劲学,就为了对方眉梢处那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亦或者是一个微带着满意神色的轻轻颔首。
当他被接回宫,众人宠着他,宫里的太监婢女争相奉承他,只有谢君怀态度至始至终没变过,对他温柔时,让他觉得四海八荒之上,他皆可随心所欲,对他刻板时,他又觉得暗无天日,晴天霹雳。
而且在他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在对方面前使闹脾气,就为了对方一个眼神的停留,哪怕是无奈和纵容,也让他心里跟开花一般爽利。
所以他也极端不爽任何会分去太傅心神的存在。
他记得很清楚,翰林里有个叫王仕云的学士,长相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在世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与长相略显阴柔的皇帝相比,阳刚之气的王仕云更符合大祁的审美喜好。
而太傅在翰林亦有插手事务,常常会与其交谈言欢,乍一看过去,两人都是尘世间的翩翩君子,他们亦有相同的性情爱好,时常一同咀嚼文字、观花赏鸟,他们之间的往来如同时代名流所推崇的风雅之士,饭蔬食,饮泉水,挽袖间破玲珑棋局,谈笑间又是薄酒相候,于纸上运筹帷幄。
有朝一日,见了他前来,王仕云叩拜后便退下了,他发现太傅站在原地,目光竟然还追逐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他顿时有点吃味了,他虽然极为痛恨自己的美貌,但他同时也极端自负,不管宫内宫外,只要看到他的面容,众人都是一脸惊艳,若有人盯视他的时间过长,他心里就会戾气大发,私下将人眼珠子剜去。
他不否认王仕云这个翰林学士的风姿,但他也自诩颇有姿色,几时何曾让太傅连一丁点注视他的眼神都没有?于是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太傅,吾与仕云孰美?”
感受到小皇帝口吻中的怨气,此番孩子气般的询问令季海衡发笑,尤其是对方皱起俊美的眉眼,幽黑的眼珠子也盯着他,似乎非得他给个满意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