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长了手,从柜子里找出一本笔记本,随意地翻看起来。这是他自己写的日记,但他读书读得少,肚里没有什么墨水,因此实在编不出什么华丽的词藻穿插在一个个名词中,每天发生的事情用只言片语便一笔带过。
然而却也能勾起他的不少回忆。
看着看着,他便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在那间空房子里安安稳稳地住了好几个月,即便是回到自己已经待了九年的地方,也不能够全然地适应下来。
成珏睡得浑身难受,换了好几个睡姿才渐渐有了困意,等好不容易进入睡梦之中,他却做了一个不算美好的梦。
他发现自己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低头望向地面时,却看见了自己——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连嘴唇也是苍白色的,就像是睡着了那样。
周边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阴风阵阵,吹得地面黄沙漫漫飞舞,裹挟着落叶飒飒而下。
他死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并没有生起过多的波澜。他只是抬起手来反复地看了看,是半透明色的,随后往旁边一挥,轻易地穿过了那一节节弯曲的虬枝。
就在这时,他的“尸体”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低着头,仅能看见挺直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嘴唇。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不再有任何的动作。他右手的手指正夹着一支烟,一点猩红的光,氤着一丝袅袅上升的青烟。因为衣服实在黑得如同浓墨,衬得他的手愈发像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寒冷滋生着畏惧,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
下一瞬,盘旋在天空的落叶忽然如同齑粉似的剥落,倏地化作了一片片明艳的玫瑰。
花瓣急如雨下,耳边的风声骤地加大力度,将其吹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
但容庭充耳不闻,仍旧目光浅浅地看着他。与此同时,一片红色的花瓣不急不许地落了下来,刚好停在他苍白的嘴唇上。
只见到容庭缓缓俯下身,贴着那片花瓣,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浅尝即止的吻。
随后他醒了过来。
然而睁开眼睛的刹那,就见到容庭那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你怎么来了?”成珏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寒着一张脸问道。
容庭的脸色很差,但他笑得很开心,慢慢凑近他,鼻子抵着鼻子,说:“我说过的,我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必须是你。”
他的话语渐渐夹杂着一丝失落:“可是等我醒了,你却不在了。”
“我只是困了,想回房睡。”他侧过头,却被容庭用双手托住他的两颊。
“为什么不睡在我的旁边?”他闷闷不乐地说:“成珏,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当时我真的以为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是一场梦。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而我也一直都昏迷不醒。”
“不过好在,你刚才承认了。”
成珏沉默了一会儿,才启唇道:“原来,你从开始就在骗我。”
“对不起,成珏。”他用力地抱住了他,颤声道:“如果我昨天只是醒了,只是想竭尽全力挽留你,说不定你早就走了……”
“成珏,昨晚我真的很高兴,这大概是我两个多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你能听我说那么多废话,但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包括最后一句,我爱你。”
“我没有烧糊涂脑子,现在也是格外的清醒,我是真的爱你。”
成珏眨了眨眼睛,任由自己被他锢在怀中,也不曾有任何动作,轻声道:“容庭,为什么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搭理过我,反倒是我走了,你才来上赶着对我说,我爱你?”
“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
“或许。”他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在颤抖:“或许你以前,根本就瞧不起我,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你只是不适应,一颗小小的棋子竟然会脱离你的掌控,等哪天我傻乎乎地回来了,说不定你又会重蹈覆辙。”
“不,不是这样的。”容庭急忙否定着,心中忽然觉得有些绝望。
一个罪孽深重的犯人洗白实在太难。
“你看我手机,那些人的手机号和微信我都删了,自从你离开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联系过他们。”
“还有你要是想去哪里玩,我就陪你去哪里玩。哦,你可以自己去,不用我陪,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很好……”
“我说过的,那个房间已经拆了,我不会再把你关进去。如果你想关我的话,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再建一个就是了。”
成珏叹了口气,说:“如果,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离开你身边,你会不会答应我?”
容庭的身体僵硬了下,将他带离到他的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头,不断摇晃着:“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走?!”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成珏无声地笑了笑,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容庭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喑哑着声音道:“我说过的,我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成珏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便连离他最近的容庭,也逐步分解成了一个个色块。
脑海一片晕眩,如同蝇虫嗡鸣。随之而来的是,鼻腔涌出一股热流,湿黏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容庭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