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望见她,眼睛都不自觉亮了三分:“如何?”
鸳鸯抿嘴:“说是在护国公府内吃了烤鱼,还是世子亲自上手烤的。”
“果真?”贾母的手都有些哆嗦,从自己的枕头底下颤巍巍抽出了一本册子来。若是让这册子的撰写之人看见了,他定然会大吃一惊——这原本只是薄薄一本的册子如今已然厚了一倍不止,里头也不知夹了些什么,被塞得鼓鼓囊囊。
贾母觑着眼,重新将老花镜带上,翻到了柳寒烟那一页,郑重其事在上头写了三个字:会下厨。
“这可是个贤惠的,”她一面写,一面絮絮叨叨与鸳鸯道,“这种世道,娶回来的媳妇儿大都如花瓶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摆着,会亲自洗手作羹汤的大家闺秀可不多了......”
鸳鸯:“......老太太,人家是大家公子。”
贾母手一顿:“是么?”
是啊!鸳鸯心内几欲咆哮。
“算了,反正也无差,”贾母乐呵呵将笔重新放置回了笔洗之上,掰着手指头盘算,“前日是同一等将军之子冯紫英去了知味观,昨日又同黛玉及薛家的那个宝钗去爬了山,今日还去了护国公府.而且情态都甚为亲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若是认真数一数,光是这休沐几日以来,宝玉就与九个世家公子一道出去同游过。
若只是同游也就罢了,偏生贾母为了调查孙媳妇人选,还命这几日跟着宝玉的小厮将每日所做之事都细细讲与了贾母听。宝玉与这几人或是同骑一马或是同饮一杯,又写了诗句相互赠送,其亲密之态,着实远胜于一般的挚友。
贾母算着算着,渐渐觉出了些不对来了:“我怎么觉着,宝玉这似乎是在四处招蜂引蝶呢?”
鸳鸯:......您老发现的是不是有点儿晚?
“明日你且找个人出去一趟,”贾母吩咐道,“将街上那些个传奇话本儿,凡是写契兄弟的,也买回来一些与我——我多看上一看,方好细细择出一个堪配宝玉的来。”
她就不信了,在阅完万卷之后,她还能找不出来一个孙媳妇儿!
*
且不说贾母私下如何慎之又慎地暗暗挑选着孙媳妇儿,这一边,毫不知情的宝玉于房内匆匆洗漱罢了,随即一头倒在雕花罗汉床上,沉沉睡去。
黑甜一觉,不知所踪。待到第二日醒来时,他去户部处理了些事宜。谁知沐疏见户部办完今年赋税之后便轻松了许多,一众官员待在房内也是无事,便命众人自去歇息。因而不过午时,宝玉便又回了荣国府,看着今日天气晴好,便预备着去沐浴。
他这一头青丝是自胎发时便攒起来的,若是将发冠拆了,发丝能一直垂到腰臀处。因而打理起来也颇为麻烦,宝玉每两日便要沐浴一次,洗发时,要寻个清朗之日,于阳光下晒上许久方能彻底晒干。
可巧今日阳光明媚,袭人便命人打了温水来,令宝玉只着了件薄薄的中衣仰躺在椅子上,解了他的头发。一时间,满头乌发皆如瀑布般垂落下来,乌压压如同鸦翅,泛着莹润的光泽。
富家子弟这一身极娇贵的皮肉儿,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养出来的。便连洗个头,亦不是寻常那般简单,除了胰子、干净的帛巾,还要备着一种用百花蒸腾出来的粘稠而滑溜的香露敷头,用热的大巾帕浸透了香露,将宝玉的头发包裹起来。便连洗头时用的水,也是加了药材与花露后调和的水,能使头发乌黑细密。这般,待到吹干了之后,亦能闻到极浅淡的花香味儿,令人身心愉悦。
宝玉半眯着眼,任由袭人于他头上轻柔地动着,一时间几乎要昏昏欲睡过去。
正待他眼睛全然阖上之时,鼻尖却忽然被什么轻轻搔了两下,惹得他一惊,方才那睡意登时去了十之七八:“这是作甚?”
他睁开眼,方看见一张笑眯眯的面容凑在他面前:“三哥哥,你可睡着了?”
这小公子生的唇红齿白,眉宇间一派天真烂漫之气,为人爽朗大方。不是史湘云,又是哪个?
宝玉见是他,不由得失笑:“你怎来了?”
史湘云笑嘻嘻道:“总不见你打发人去接我,可见是不想我了。可是我想寻三哥哥一处玩,少不得便自己来了。”
他指尖上转着一根草叶儿,笑着又往宝玉鼻尖上扫了扫。眼见着宝玉控制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方把草叶儿扔了,凑近了些:“三哥哥,你这些日子似乎有些瘦了——”
旁人不说如何,与宝玉洗着头的袭人却受不得宝玉这般动来动去的,不禁笑道:“云公子不如去旁边坐一坐,也好让我替三爷将这头发快些洗了,再陪云公子一同玩的。”
史湘云与宝玉房中伺候的人都极为交好,闻听此话便笑应了,自去一旁坐着。只是他哪怕是坐着也极不老实,非捡那些个令人捧腹的笑话一个个说与宝玉听,从市井上的一些笑话到随口杜撰的一些典故,笑的宝玉不能自已,几乎要从椅子上翻下来。
袭人手中握着一把青丝,瞧见宝玉像条游鱼般左挣右拖的模样儿,心头愈发无奈了:“小祖宗,你好歹也该让我将这头发洗完才是——”
一言犹未罢,便听帘子外有人笑道:“这房内是做什么呢,怎么这般热闹?”
原来是宝钗并黛玉、迎春三人今日无事,齐来寻宝玉闲谈。谁知进了房,先见宝玉满头乌发尽散、于椅子上笑得泪光点点的模样儿,不觉都是一怔。
直到看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