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仪略一思索答道:“七月廿一,应当是申时,我们当日去访了何霖何先生,他应当有印象。”
何止是有印象,简直是刻骨铭心。
他打发人去找何霖,又转去问丁玮和苏兰。
丁玮不假思索道:“我在院中拔野草,后来有邻家的闹腾孩子往我家院子扔小石块,还被我训了一顿。”
兰娘却是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说:“我在集市里卖捕来的鱼。”
陈捕头点了点头,低笑道:“一个是在院子里拔草,一个是在鱼市里卖鱼,还恰好都有人证,真好,”他往椅背上一靠,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真好。”
那一声激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突然从卷宗中抽出两张纸来,看也不看当场甩到地上,厉声道:“别给我耍花招!你,丁玮,你说邻家孩童往院里扔石头你去训他们,可据孩子们的口供他们不是第一次,唯独从那日开始你开始训斥他们!还有,他们说他们可是扔完了过了小半时辰才被你抓住训斥的,你既然当时在院内,为甚么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
至于你,苏兰,不错,你倒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直守到了闭市,可据旁边的摊位说,你那日身体不适,去茅房去了三次,尤其最后一次,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这两刻钟的时间,只要动作快,是不是能做许多的事?”
他一掀自己那厚重的双眼皮,露出抹锐利逼人的光:“你们以为我们只听到一个情报就不管真假吗?你以为我们不会去调查吗?还是你以为衙门前的石狮是摆设?我们的捕快是饭桶?实话实说,你们当时到底在甚么地方干甚么!”
一时间那狭小的审讯室静得出奇,唯有人粗粗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蒋钰渐渐的眼眶又红了,正拼了全力克制自己的呼吸,忽然听兰娘说:“是。”
丁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去看她!
他们是撒了谎,可那又怎样?只要他们咬死了邹仪他们是胡说八道,只要他们咬死了是邹仪他们因要交付苏家高额房费而心生不满,只要把这一层关系挑明了咬死不承认,衙门能耐他们如何?
反正他已经自首了,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圆满交差,谁会较真到底?
他死死盯着兰娘的面孔,兰娘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半响他才发现她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在颤抖,那颤抖就像是一条鱼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炙烤,痛苦得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他那瞬间心底的愤怒和责怪都消失于无形。
他甚至有点想哭。
丁玮垂下头去,眨巴眨巴了眼睛,将那点呼之欲出的泪水敛了,逼迫自己脑子飞速运作起来。
丁玮反应极快,干脆利落开了口:“几位官爷,之前是我不是,我向几位道歉。想来几位也知我出身,我命不好,生来便受诸多嫌弃,要是将我们的关系曝之于众,恐怕会连累兰娘,因而我才选择隐瞒,请几位体谅。至于对老师下手,我确实并非贪财,而是因他对兰娘下手我心生怨恨罢了。”
陈捕头柔声细语道:“原来如此,你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徐小姐那一说又是怎一回事呢?”
丁玮道:“鑫鑫翻来覆去说了许久,我们两人的出入也不过是之后老师有没有喊兰娘名字,我可以担保——没有!绝对没有!鑫鑫的苦心我明白,可退一万步讲,即便有,她也不曾亲眼目睹当时房内发生的事,我也不曾目睹,我只知道兰娘当时受了其猥亵,使劲挣脱了,想来当时被叫去问话时也验过伤,可曾有伤没有?”
陈捕头目光瞥向其中一人,那人迟疑着摇了摇头。
丁玮微不可闻的笑了一笑:“这就是了,她太心软,以她的性子老师毕竟没有得逞,她最多不再理睬,不会对他做甚么,她要是真要对老师下手,之前同窗对她多番侮辱早该报复了,也不会忍到现在。这事我说了不算,请官爷问问蒋小姐,她们两人是好姊妹,蒋小姐最了解兰娘为人,是不是?”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蒋钰的身上。蒋钰脸蹭得一下红了,只觉心飞快的跳动,几乎要将胸口那张薄皮捶破了蹦出来。
她垂头片刻,旁人的目光还好,唯有陈捕外锐利,哪怕她垂着脑袋也能感觉到那眼神如何挑开她的皮囊,直直捅进心里。她逼不得已抬起头,和目不转睛的陈捕头撞个正着,她瞧见了他的眼睛,却是近乎温和的,这让她愣了愣,不知怎地竟想起了自己的祖父,蒋神探。
这真是奇特,她祖父高高瘦瘦,眼睛大如铜铃,和这个绿豆眼、肥肚腩的陈捕头一点儿也不像,但她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她想起小时候靠在祖父的膝头,听他将他当年如何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每当说到精彩处便慷慨激昂,幼小的蒋钰屏息凝视,直到罪人伏法她才长长吐一口气,爽快的拍起手来。
罪人伏法呀。
杀人偿命呀。
天经地义呀。
蒋钰咽了口唾沫,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她说:“我以人格担保,兰娘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话一说完,脸上的烧便退了,脑子却浆糊起来,好像刚刚的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围在她身上的目光潮水般散开,她心头一松,想要大口喘气,然而又怕被看出破绽,咬着牙一点一点艰难的吐息。
陈捕头收回了目光,微笑着转向丁玮:“这样想来,苏小姐应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