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昏迷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没醒?”这是一个焦急的男子的声音。
“可是,师父说不是没危险了吗?”温柔的,女子的声音也响起来,莫名的熟悉。
白景姝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在说话,但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师妹能受伤。”
“唉……怎么怪我了?我也不知道那封信对师妹的打击会那么大啊。”
“那你看到她情绪不对怎么就不知道留意一番?”
“她和人比武时我没在场啊。”
“狡辩……”
这一男一女的斗嘴让白景姝微微躁动,那个调皮还带着些无理取闹的语气……
“好了好了,媛媛秦陆你们也别吵了,这件事怪不得谁,景姝的身子本来一向也不好,这一次的事情只能算是个引子爆发出来了,既然师父说没事,那就不会有事情的。先等一等吧。”又是那个温柔的女子声音。
媛媛?秦陆?
“你们两个注意一点,景姝醒来,最好不要再提白老爷再娶的事了,别让她受刺激。”
“嗯,好的。”
“师姐你就放心吧。”
三个人的交谈声慢慢远去,脚步声也渐行渐远。白景姝心里一沉。白渠再娶?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爹爹再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现在她们怎么会说这个?白渠不是死了吗?在她三十一岁的时候就死透了!
媛媛?秦陆?多年不见的人怎么会在这?刚刚那个温柔的嗓音,是莫越师姐!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破开胸膛跳出来一般……
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淡蓝色的纱帐,红木轻雕的床,圆形的木桌,精致的梳妆台……
颤抖地抬起手,那双手修长白皙,指甲圆润,皮肤紧致富有光泽,细腻年轻,而不是布满皱纹,老茧重重的还带着斑点!
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抱着凰誉,死在她怀里的!蓦地掀开被子,她一下子飞奔到梳妆台,拿起铜镜良久反应不过来。这张脸……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也再陌生不过了。
放下镜子,白景姝上前推开窗子,一股冷风哗的灌进来,吹得脸色发白,她却愣愣的看着外面,青松覆雪,琼枝玉条,亭台轩榭皆是白雪加身,缱绻的雪花还在空中飞舞流动。伸出手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凉意。
她活了过来!
在她五十七岁离开人世后,再一次活了过来!
时光逆流,一睁开眼,竟然是昔年豆蔻年华!
“呵呵呵。”她先是轻笑,随即就是大笑,不可置信,欣喜愉悦,发了疯一般,“哈哈哈……”笑得她眼睛干涩,笑得泪水覆面,她还在笑,笑得直不起腰,蹲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手中,笑得癫狂而扭曲。
竟然回到了最初!
她竟然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身体蓦地一暖,温暖的披风加身。她抬起头,满脸泪水,却还是映出来人的身影。
她穿着桐城派统一冰蓝色的服装,如墨的青丝用一条湛蓝色发带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脖子,依旧是统一的弟子打扮,然而翦水瞳眸平静若秋日苍穹,冰清玉润,微蹙眉尖似洁白琼羽。
仙姿玉色,一顾倾城。
来人弯下腰,梅香若隐,袖子轻轻擦掉蹲坐在地上人脸颊的泪,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弯,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人一把抱起来往床上走去。
再真实不过的怀抱,再温暖不过的肌肤。
“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要总是动不动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以后受罪的,是你自己。”
熟悉的语气,连苛责都带着几分宠溺和温和。白景姝鼻头一酸,将头埋在楼凰誉的胸口,不愿出来。
“我知道你委屈。”楼凰誉将人放到床上,用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是怀中的人不肯出来,她也只好就保持相拥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不让其冻着。
“凰誉。”白景姝终于出声了,只是语气颤抖得不像话。
楼凰誉以为她是接受不了白渠再娶的事,只能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以示安慰。
白景姝揪住衣角,再次喊出声:“凰誉?”
“我在。”
“凰誉?”
“嗯?”
她猛地放声大哭起来,如同冰天雪地中走失的孤狼在哀嚎,撕心裂肺毫不自知。楼凰誉再怎么了解她也不能知道此时此刻凄哀流泪的人是为了自己。白景姝紧紧抱住上一辈子求而不得人。
怎么可能是为了那个绝情的爹爹,几十年的岁月都过去了,几乎都快忘记白渠长什么样子了。然而无论是过了多久,还是轮回了一世,眼前的这个人,天涯明月皆是如影随形,融入丹砂,汇入骨血,早已经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现在不过是借着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伏在爱人肩头痛哭,为了曾经满樽挣扎,在旧时阁楼里倾轧一生,满身伤痕尘缘难断;
为了当初孤影零落眼睁睁地看着她牵着别人的手笑颜如花,聚散离合里匆匆了过她安乐生活;
也为了一世做结不敢倾诉衷肠的自己,只能在雪白宣纸上泼墨倾城容颜,最后全都付与火舌化为袅袅青烟。
辛酸悲苦,其中的绝望凄哀,此刻偷偷宣泄出来。
白景姝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一次放声大哭了,情绪稳定下来,就睡倒在楼凰誉的怀中。只是手指还是紧紧地撰住她的衣袖,让她不得离开。
楼凰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