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宁被啄得光是“哎哟”,梁旭站在下面直想笑——他笑得手边一滑,罗晓宁踩踏不稳,就那么从墙头摔下来了。
梁旭想去接他,已经晚了,再一次地,罗晓宁头碰在墙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昏过去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故,梁旭照料罗晓宁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他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昏迷的罗晓宁,就向急诊室跑。
罗晓宁伤得不重,只是昏厥,连设备也不用,掐了一会儿人中就醒了。医生笑道:“高材生!你也是太怕了,还弄到急诊室来。”又说:“这幸好罗老太不在,不然不知道得怎么讹你。”
梁旭还是不放心,又自己掏钱,带着罗晓宁做了一个ct。
罗晓宁一直迷迷糊糊地发怔。
梁旭以为他是吓着了,自己懊悔得不得了:“是哥哥没抱住你。”
罗晓宁含糊地摇头:“我错了。”
“……”
又是这样,张嘴就认错。
梁旭有些来气,不禁问他:“你有什么错?”
罗晓宁像是受了惊吓:“不、不该弄小鸟。”
一瞬间,他整张脸都白了,梁旭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抱着他:“哥哥不生气,你别怕。”
罗晓宁还是发怔,怔了许久,他在梁旭怀里小声说:“哥哥,我想起来了。”
他不等梁旭再问,自己瞪着眼睛道:“我家,金川县,沙场村。”
梁旭的脸也白了。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想办法问出罗晓宁的身世,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问出来!
罗晓宁似乎一下子被记忆刺痛脑子,他眼圈儿红起来:“我,弄小鸟,有人进来,我就……掉下去了。”
“……”
无数种怀疑在梁旭心里盘旋,他试探着问:“你妈妈呢?”
罗晓宁想了许久,忽然咳嗽起来,梁旭给他拍了又拍,罗晓宁噙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死了!”
“……!”
——可是爸爸呢?!奶奶呢?!金川案凶手一向杀人绝户,为什么父亲和祖母健在?
梁旭颤抖着,蹲下身,他仰面看着罗晓宁:“晓宁,那你奶奶,那时候在哪里?”
罗晓宁想了很久,“不在家,”他说,“她不在。”
“爸爸呢?”
“不知道……”
——这就对了!
梁旭紧抓着他瘦弱的手臂:“晓宁,那你看见那个人没有?!”
罗晓宁茫然地望着他:“疼。”
梁旭才觉得自己失态了,他放开手,仍然急切地问:“晓宁,那时候是谁来你家了,你想想清楚,你看见他的脸没有?!”
罗晓宁被他吓得要哭,又唯恐让他失望,憋得脸发红又发白,半天,他大声说:“男人!”
冷汗从梁旭身上瀑布一样地淌下来,他问罗晓宁:“他笑了,是不是?!他是不是笑了?!”
罗晓宁真的被他吓哭了,只是忍着不敢哭,他用力点头:“对的!对的!”
他垂着头,还要再想,梁旭用力抱住他:“别想了,不要再想了。”
想到罗晓宁接连不断的“我错了”,梁旭感到毛骨悚然,因为那和他所遭遇的事件完全地连在一起,当年他听到对方说: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他的母亲嘶哑地哭求:“不知道,不知道。”
对方又重复地问了一次:“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他的母亲只好妥协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
对方尖声大笑起来,然后是锐物划破喉咙的声音。
罗晓宁突然抓着他的手,以极其连贯的声音哭着说:“哥哥,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去送小燕子,你不要难受了,我以后不那么皮了。”
梁旭惊得手也颤了。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梁旭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他毁了不知多少个家庭,不知多少人成了他刀下亡魂,而这个人藏在暗影之中,依然逍遥法外。
一瞬间地,他又原谅了罗老太和晓宁的父亲,因为他们眼中的罗晓宁和自己一样,是带来灾厄的孩子。
甚至于,罗晓宁现在的父亲,也许同样是隐秘的养父。因为按照晓宁的描述,他的父母很可能都在那场案件中惨死,罗晓宁先行被击晕,所以只能微弱感知到母亲死亡,父亲更在他们之后才遇害。
这和自己父母的情况是完全相同的。先是母亲,然后是父亲,先袭击女性,然后对付落单的男性。
梁旭推算他受伤的时间,那应当是十二年前到十三年前,也就是2001年左右,那时间的确发生了凶案,也正是在沙场村。据说此案受害者是村里负责拆迁的另一个领导,长居县城。
——难怪罗老太说他一家是城里人!
至于凶手为什么没有彻底杀死罗晓宁,那就太容易解释了,因为当时孩子头部受伤,可能还处于休克,因此幸免于难,他头上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梁旭非常期待见到罗晓宁的父亲,那也许和梁峰一样,是不肯露面的无名英雄。十几年了,他供养着昏迷不醒的罗晓宁,无论如何都要他活着,而他一定是出于某种理由,所以不能露面。
相认是不能的,但至少能奉上自己无声的敬意。
一连几天,他都心神不宁,罗晓宁病后的表现令他倍感惊异。
他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要么,永远地对晓宁保守秘密;要么,把自己的事情也告诉他,或许会进一步刺激他大脑的功能。
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