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们投靠地主豪强,躲入豪强们的庄园中,租赁庄园的土地房屋种子,实质上从民户变为豪强的私人奴仆,借以躲避繁重的赋税和徭役。
这种情况是最普遍的。
因为女皇抑制道教,大力扶植佛教,各地州府兴建庙宇,权贵世家们争相供养,寺庙经济极为发达。
因此寺院中也藏有大批逃户。
僧道有不纳赋的特权,寺庙道观在本身拥有的庄田园林之外,还依靠各种手段大肆侵占周围老百姓的田地,由知客僧代为管理,开设邸店、货栈,经营生意,获利颇丰。
逃户们依附寺庙,甘为奴婢,或者租赁寺庙的土地务农,也可以借其庇护逃避赋税徭役。
有逃户选择应召朝廷募兵,或者从事前途晦暗的手工业、商业,沦为没有人身自由的工奴。
再要么,干脆沿街乞讨,混吃等死。
还有一批逃户,一不做二不休,干起没本的买卖,最终变成为害一方的流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大批农户逃往他方,不仅会造成赋税收入方面的损失,还可能会引发暴动,威胁社会安定。
历朝历代,当出现各地农户不约而同奔逃的现象,往往是天下即将大乱的征召。
裴英娘没学过怎么治理朝政,不知道要如何解决逃户问题,但是她大概知道哪些是不能做的。
比如不能像平州县令那样,用铁血手段抓捕搜查各地逃户,一旦坐实逃户身份,立刻发卖为奴,这种方法短时间内能够威慑平民,但长此以往,只会导致民怨沸腾。
也不能像甘州刺史,什么都不做,只知道设置各种禁令严防老百姓外逃,把老百姓当成罪犯看守起来,闹得人心惶惶。
计划书写好以后,裴英娘吹干纸上墨迹,拿去给李旦看。
李旦放下手里正忙的事,细细看过一遍,删减了部分内容,理清条理,提笔另写了一篇奏疏。
裴英娘按着他的修改重新抄写一遍,派人把奏疏递交给女皇。
三天后,女皇在宫城前的广场举行射礼。
她特意提出,射礼当天,太子妃须得陪同在她左右。
满朝文武哗然。
射礼并非寻常宫宴,按理来说女子是不能参加的,女眷们一般在另一边,中间隔着数道屏风围幛。
裴宰相安抚其他朝臣,“太子妃身份贵重,偶尔出格,有何不可?”
他其实想说,现在当今天子是一位女人,女人都能当皇帝了,女皇要太子妃出席射礼,有什么好奇怪的?
射礼那天正逢初一,天气晴朗,碧空万里如云。
广场上彩旗飘扬,当中竖起兽皮箭靶,广场两边架起高大的堆垒,防止官员们射箭时不小心射脱箭矢伤人。
龟兹乐人抱箜篌,搂琵琶,执羌笛,大鼓、铜锣齐备,随时为官员们鼓噪喝彩。
女皇身着袍服,端坐在高台上,浅笑盈盈。她是女子,又年事已高,无法下场拉弓,待会儿李旦会以皇太子的身份第一个上场拉弓。
高台下两溜胡床、绳床,大臣们正襟危坐,每人面前一副食案,案上山珍海味齐备。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女皇示意上官璎珞,“叫十七娘过来。”
两边回廊里,女眷们正说说笑笑。
上官璎珞走进回廊后,女眷们连忙停下交谈,连奏乐声都停了,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同时扭头,看向裴英娘。
裴英娘面不改色,起身离席。
女眷们看着她的背影,各有思量。
射礼还未开始,裴英娘踏上广场上铺设的毡毯时,大臣们也和他们的妻女一样,不约而同停下来看着她。
场中静了一静,彩幡猎猎飞扬。
李旦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裴英娘跟前,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把她送到女皇身边,“待会儿我一定会射中靶心,想要什么?”
裴英娘想了想,“这次的赏赐里有一只瑞兽,据说是剑南那边进贡的,就要那个罢。”
李旦点点头,回到宴席中去。
他瘦了很多,走下台阶的身影犹如一棵翠竹,挺拔秀逸,气度从容。
裴英娘收回视线,朝女皇行礼,矮身陪坐一旁。
女皇微笑道,“十七娘,你的奏疏写得很好。”
裴英娘谦虚道:“母亲谬赞。”
“你这么帮旦儿,难道不怕么?”女皇手执犀角杯,目光逡巡,看向台下,“不怕将来旦儿疏远你,防备你?”
就像李治当年一样,倚重她,信任她,又无时不刻不防备她,算计她。直到临死之前,那一句“善待我们的孩子”,何尝不是想用多年的情分束缚她。
裴英娘莞尔,“母亲,阿兄不会。”
她说得自然而然,未加思考,根本不需要犹豫。
女皇怔了片刻,淡淡一笑,慢慢饮尽杯中的龙膏酒。
酒味辛辣。
第211章
奏乐声响彻云霄,射礼开始了。
李旦代天子射。
他走到前殿当中, 风吹衣袂飘飘, 身姿挺秀, 眉宇轩昂。
千牛卫大步上前,奉呈弓箭。
李旦抓起弯弓,引弓搭箭,箭尖微挑, 指着远处的靶心。
嗖的一声,箭矢划破空气, 和着激昂的乐声, 射中兽皮箭靶。
一箭刚刚射出, 李旦没有停顿,继续拉弓,连发四箭。
鼓乐声停了下来, 嗖嗖几声锐响,每一支箭矢都准确无误地扎在箭靶上。
李旦放下长弓。
千牛卫将军秦岩小跑到箭靶旁查看, 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