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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前,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军得胜凯旋,太后大悦,命中书令裴宰相率领满朝文武亲赴运河码头,迎接获胜的将士们。
一名锦衣青年立在船头甲板上,并未着铠甲,只穿一身单薄春衫,衣袍猎猎。
随从捧着一件鸟羽织成的大氅靠近青年,“阿郎,快到码头了,这是太后赏赐的氅衣,您穿上吧。”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俊秀的面孔浮出几丝厌恶,“拿开。”
随从叹口气。
军中的将官们都喜欢穿明光铠,着甲胄,上战场时不仅仪态威严,气势雄壮,还能抵挡对方的暗器,保护身躯。
可郎君却是个例外,每次都是一袭宽袍大袖冲上战场,好看倒是挺好看的,不过未免太草率了,也不怕敌人一刀下来砍伤他……
旁边传来几声爽朗大笑,大总管丘神勣踏上舷梯,走来和青年寒暄。
随从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当摆设。
“四郎建此大功,陛下lùn_gōng行赏,必定赏赐颇丰,你开口要什么,陛下绝不会回绝……”丘神勣拍拍蔡净尘的肩膀,“听说四郎还未婚配?你正值青春年少,身边怎么能没有佳人相伴?我家中有一幼妹,秀外慧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蔡净尘嘴角一扯,“多谢总管美意,我为母守孝,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丘神勣听他一口回绝,脸色不大好看。
说话间,大船驶进码头,渐渐靠近栈桥。
今天为了迎接将士们,其他商船都要靠后,等他们上岸后,那些商船才能靠岸。
隔着朦胧的柳烟和水雾,一片嗡嗡响,岸边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
裴宰相领着官员们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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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热闹。”
岸边一处阁楼上,头梳抛家髻,簪牡丹纹玉背梳、身穿锦襦罗裙的女郎斜倚窗栏,眺望不远处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的码头。
“娘子,您看像吗?”阿福两手搭在额上,指着船头上的青年,“我怎么又觉得不像了呢?”
裴英娘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阿福竟然还在纠结武承新是不是蔡净尘。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亲眼看到,她可以确定,武承新绝对是蔡净尘。
虽然他脸上那道刀疤不见了。
他杀了李敬业和他的同伙数十人,掘开大堤淹死叛军数万,十万叛军一半死在他手上,一半四野溃逃。
骆宾王的《讨武氏檄》振聋发聩,鼓舞士气,读来让人同仇敌忾,热血沸腾。但打仗还是要靠实力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正规军队的对手。
她合上纱帘,把码头上的人声挡在帘外,问阿福:“打听清楚了吗?”
阿福啊一声,回头垂首,答道:“打听清楚了,太平公主不住在皇城,她和驸马薛三郎一道,住在敦厚坊的公主府,和北市离得很近。”
“嗯。”裴英娘手里拈了一朵花枝,暮春时节百花盛开,洛阳的街头坊间,随处可以看到提篮卖花的老妪。
她抽出一张丝帕,缠到杏花花枝上,“送去公主府。”
阿福弯腰走到她面前,接过花枝,“是。”
第206章
李令月见到裴英娘时, 先是惊喜,然后是惊恐。
她看到杏花上缠着的丝帕, 认出是裴英娘的——她们姐妹俩小时候一起玩耍, 有很多姐妹之间的小秘密,一看到丝帕上的特殊记号她就明白了。
打发走送杏花的人, 她按耐住激动, 等裴英娘的人上门来——结果等到的竟然是本人!
别人看不出来, 她一眼就能认出上门拜访的女冠就是小十七!
李令月激动得要跳起来了,不过房里不止她一个人, 她咳嗽一声, 端起茶盅喝口茶, 装模作样道:“我近日拜读经文,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特意请女冠前来解惑, 女冠一路辛苦了。”
身穿浅色袍衫,头戴团窠联珠花树对鹿纹锦帽的女道士向她微微颔首。垂纱遮掩,看不出面容, 声音听起来沉重粗哑,“能为公主解惑, 不甚荣幸。”
她身后两个做道士打扮的小童也跟着奉承李令月。
房里的使女们暗道可惜, 看女冠走路时的身姿形态,她们以为面纱下的面孔一定貌若仙姝,谁知声音竟然如此难听,只怕容貌也不如何, 不过是外边瞧着好看罢了。
难怪要用帷帽遮住脸,到了公主面前都不肯摘帽。
看到裴英娘故意装出谄媚之态,李令月差点喷笑,耐住性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她斥退房中婢女,把一脸茫然的薛绍也赶走了,拉下帘帐,推着裴英娘走到内室,“你不要命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裴英娘掀开帷帽垂纱,一甩拂尘,捏了个手势,眨眨眼睛,“阿姊放心,我以女道士的身份行走,出入必定以帷帽遮住全身,没人认得出来。”
其实认出来问题也不大,就说是仙女下凡了,然后趁乱躲进人群就成。
这些时日,各地已经传出不下数十起有关裴英娘的传说。
乾陵附近的山民说常常在山间看到裴英娘,她饮仙露,食浆果,腾云驾雾,无所不能。
有人言之凿凿,说看见她在扬州荡舟。
有人反驳说亲眼目睹她出现在泰山。
有南下的商队说在沙漠里遇到风暴,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了,快要渴死时,得到裴英娘的指引,才能顺利找到绿洲。
从南洋归来的水手则说裴英娘成了海神,夜里会幻化出各种不同形态,围着海船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