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在逼迫他们这些受过恩惠的世家回报裴英娘的提携,他想趁机把所有可能对裴英娘下手的敌人一把掳干净。就像过筛子一样,筛掉那些举棋不定的、驻足观望的,只留下果断站在裴英娘阵营的可靠之人。
秦荣刚刚看过心中的内容,比秦岩更早一步猜出李旦的意思,慢条斯理呷一口茶,在族人紧张的注目中,淡笑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秦家落魄已久,终于盼到出头的机会了!”
第105章
池子里的莲花渐渐落尽, 碧荷仍然亭亭玉立, 院中一架虬枝盘旋的葡萄藤,挂着累累的果实。
裴英娘从低垂的藤蔓下走过,拂尘扫过夹道两侧支着浅蓝花苞的勤娘子。花枝间露水未干,踏着木屐上廊时,她发现手肘处传来一股潮湿的凉意, 低头一看, 原来秋罗袖角已经湿透了。
她回到内室,脱下道袍,另换上一身干爽的螺青色圆领袍衫,解下黄冠, 满头墨发挽成一个男式发髻, 用丝绦束紧,耳边没有耳裆坠饰,脸庞白皙,眉目清秀。
忍冬手执鎏金卷草纹银盒,从妆盒中挑出一枝梅花纹玉簪, 挑起一星儿红玉膏, 呵气软化, 轻轻点在裴英娘脸上, 细细揉开,笑着打趣,“娘子穿上男袍,猛一打眼, 倒像是哪家小郎君。”
裴英娘揽镜自照,闻言扑哧一笑,她觉得头梳圆髻的自己更像观中的小道士。
彩衣使女手托漆盘,在镶嵌琉璃屏风外面小声道,“娘子,相王府送过来几篓新鲜果子。”
裴英娘怔了一下,放下钿螺八角铜镜,“拿进来。”
使女蹑手蹑脚进房,忍冬示意她把果盘摆放在黑漆小几上。
刚洗净的果子,果皮上滚动着晶莹水珠。
裴英娘扭头去看,几案上一盘鲜桃,一盘石榴,一盘雪梨,一盘柑橘,还有一盘紫红色、状如鸡卵的果子,她认不出来。
使女在一旁殷勤道:“这是洛阳初秋的第一批鲜果,坊间买不到呢。”
裴英娘挑眉,随手拿起一枚拳头大的桃子。
洛阳的桃子远近闻名,果形优美,果肉饱满丰盈,嚼之清甜细嫩。洛阳当地的官员每年亲自将采摘下的头一批鲜桃送至长安,供皇室王孙们享用。
殿中省三天两头往永安观送各种新鲜吃食,裴英娘这儿不缺桃子,但是这些果子是李旦送来的。
以前可以当成是兄长的疼爱,现在明了他的心意,不能和之前那样随随便便。
“回送几篓莲蓬过去。”
这几天观中的下人忙着清理小池塘,摘下来的莲蓬多得吃不完,厨娘们剥莲子剥得叫苦连天。裴英娘不爱吃莲子羹,一车车往外送,还没送完呢!
使女出去吩咐。
午时三刻裴英娘午睡醒来,使女通禀道:“相王府送来几坛蜜煎果子,请娘子过目。”
不是才送过么?
裴英娘刚睡醒,脑袋有些昏沉,洗过脸,吃了两杯栗丝芽茶,“什么蜜煎?”
忍冬把几只坛子一一揭开,闻闻味道,“一样是乌梅煎,一样是樱桃煎,一样是枣煎,剩下三坛是木樨煎。”
这几样是裴英娘往年最爱吃的口味,尤其是木樨煎,她爱拿它来煮茶、配茶食、调汤羹吃。
“相王府的长史倒是心细。”忍冬若有所思。
裴英娘先让使女舀半勺木樨煎解馋,滚烫的茶水掺入木樨煎,顿时甜香四溢。
她挥挥手,“还是送莲蓬。”
永安观的牛车满载着十几筐莲蓬,驶往隆庆坊。
不多时,车夫赶着牛车折返,这回车上装的是一卷卷书册。
使女们把书册抬到裴英娘的书室里,摞起来有半人高。
相王府的内侍面见裴英娘,揖礼毕,含笑道:“郎主说娘子在观中修养,必定寂寞,送这些书卷来,与娘子解闷,这些是前朝真迹,请娘子务必认真研习。”
他轻咳一声,“这些书卷一一登记在册子上,郎主日后会仔细检查娘子的功课。”
说到仔细两个字时,他刻意拔高声音。
裴英娘吐吐舌头,不敢再叫人往相王府送莲蓬了。
午后吹起一阵北风,天色昏暗,不一会儿淅淅沥沥落起雨来,水珠打在残荷上,雨声琳琅。
裴英娘坐在廊前翻看李旦送来的几页名单,这沓名单是内侍刚刚亲手交给她的。
名单太长,她花了半个时辰才看完,掩上书卷,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没想到私底下有这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她尽量低调行事,还是免不了招来嫉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亘古不变。
她不怕来自世家的打压阻挠,在其位,谋其政,不同阵营的人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利益,完全是出于本能,无可非议。
但是他们的手段太恶心了。
她拈起笔,笔尖在几个平日里蹦跶得最起劲、常常在宫宴上对她冷嘲热讽的世家子弟名字上画上圆形记号,命人把名单送回相王府,“就是他们了。”
送信的人是蔡净尘。
裴英娘为蔡四郎准备了好几个名字供他自己选,因为马氏信佛,她挑的名字都是和佛经有关的,蔡四郎最后选了蔡净尘这个名字。
据他自己说,马氏很喜欢净尘两个字。
洗净尘土,洗去他的一身罪孽。
蔡净尘冒雨赶往隆庆坊,相王府的甲士认出他是裴英娘的随从,摆摆手,直接放他进府。
冯德亲自出来迎接,“劳小郎把书轴交给我。”
蔡净尘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