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颇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
在神仙中,他和玉兔的年纪都不大,这样的小青年我前世也见过不少,过来找我,无非是怕什么东西被人抢了去,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在凡间随便搂个小倌儿,也常见到有清贫的书生过来跟我抢人,视我如同虎狼之辈,好似我胡天保是个欺男霸女的悍匪。
我逛窑子一不偷二不抢,常想劝劝那些人,总要自己变得有底气了,才好去拿回那些自己放不下的东西。不过劝了他们大约也只当我多事。
更何况,到了有底气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在自己潦倒时抛出鸳鸯贴的下民呢?
真感情和逢场作戏我还是分得清。眼见着玉蟾一脸不善地来找我了,我虽然十分不爽快,但也瞧得出他对玉兔挺上心。
我道:“年轻人,你这点时辰都等不得?别说我对小兔子没那个意思,就是有,他现在也是我的人了,嫦娥认可,众仙也默认。你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早不讲明,这是其一,眼看着人来了我这里,这么没礼貌地提剑闯过来教训我,这是其二。”
我盯着玉蟾:“这样莽撞,让我怎么把小兔子放心交给你?”我这么一说,立刻觉得兔子口头上的便宜没被我白占,我在凡间对他“儿子”“儿子”地叫,此刻终于也生出了一些严父的光环。
玉蟾一张俊俏的脸唰地白了。
他脱口而出:“那你这样从凡间来的,还在跟个凡人纠缠不清的人,我也不可能放心把他交给你!”
我平静地道:“这些误会,我已经同嫦娥仙子讲明了。”
我有点摆架子的意思:丈母娘那儿都过了,还轮得上你说话?
他被我噎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就在我们说话的空当,我听见玉兔的歌声变了调,又换了一首傻里傻气的小曲儿唱了起来。玉蟾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地瞪了我一眼,收了剑离开了。
我对我扮的这个恶人角色很满意。
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可我左看右看玉蟾,只觉得他目光有些短浅,暂时还配不上我身后这只会唱歌的兔子。玉兔除了傻了点,性子拗了点,其他地方不得不说,都是顶好的。
而且我思考了一下,他傻点倔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毛病,这样一看就是挑不出错来的一个家伙。
当天我没觉得我的想法有什么毛病,可是当晚我就做了个梦——
我梦见玉蟾披星戴月而来,长成了一个满目沧桑的老大叔,真诚地对玉兔道:“兔儿,我做到了,我才是配得上你的那个人,我来接你了。”
玉兔他害羞地说……
我没来得及听他在梦里怎么说,我被真实的玉兔给压醒了。
老子我硬生生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再一想玉兔被发配到我府上来的这一回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流言这种东西,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连广寒宫中,最了解玉兔的嫦娥和玉蟾都信了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流言的源头在玉兔本人那里。
我便问了他那三个问题。
凉风习习,我用法术弄干了我和他的衣裳,可头发还是湿淋淋的。玉兔抓着我的肩膀,模样有些可怜。
他埋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是。”
我尽量放轻声音,问他:“都是吗?”
他吸吸鼻子:“嗯。”
我动了动,手里变出一条缎带,想帮他把湿透的头发绑起来,可我刚一动,他就牢牢地把我的手抓住了,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惶:“谢,谢樨,你不要赶我走。”
我道:“嗯,不赶你走。你先起来。”
他被我拉着站了起来,任我给他绑好了头发,又整好了衣襟。
我对他亮了亮手里的明月藻:“走吧,今天煮汤喝。”
他脸上的神色陡然亮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没有骂我,是不是,算答应我了啊。”
我瞥了他一眼:“回去再说。”
“哦。”他乖顺下来,跟在我身后,同我一起踏水往回走。“我明白的,我要给你一点时间。书上都说这种时候,要给对方一点时间的。”
我一脸严肃:“不许说话,回去烧火。我再出门找一些香料。”我在他抗议之前补了一句:“不许跟着我。”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将这只兔子哄回家后,出门直奔冥府,把判官从他的文书案前提了出来。
我问他:“玉兔喜欢我这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判官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擦着他手指正中沾染上的墨迹,装模作样地回想了半天,这才幽幽地回答道:“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小兔子看你时眼睛都放光呢,偏你一个人看不出来。”
我喉头梗了一下:“多早?”
判官两眼上翻望着空气,再幽幽地道:“你……头一次去月宫的时候罢。”
我感觉自己遭了个晴天霹雳。
我艰难地道:“他那时是只兔子,蹲在月桂树下头一动不动的,我连话都没跟他讲过。”
判官收回视线,边摇头便叹息:“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罢。谢樨,现在窗户纸捅破了,你可要对小兔子负责。”
旁边孟婆经过我们两个,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要负责呀。”
判官夫妇二人都是属喇叭的,给我把事情经过将得绘声绘色:玉兔自从回了月宫,整天茶饭不思,自己躲在房间里玩两片琉璃瓦,最后叫嫦娥逮住了。
“嫦娥问他怎么回事,小兔子马上就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