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轩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子,窗外是昏沉的天色,低压的乌云翻滚涌动。
“我做错了,”他站在落地窗前,神色迷茫失措,喃喃自语,“我想只是隐瞒了一个身份,但是……”
“但是恋人间本不应该有隐瞒,信任是任何一段关系的基石,”李琉思坐在沙发上耸肩,“你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
莫云轩转头看着他,面色不善:“你怎么还没走?”
李琉思挑眉,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仰着脸看向身量已经比自己还高的表弟,不仅丝毫没有弱势的感觉,反而有种悲天悯人的同情:“我想你还不至于幼稚到把过错推到我身上?你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什么,只是不肯面对……拖延症毁灭世界。”
莫云轩冷冷看了他一眼,貌似狠厉却难掩神情深处的狼狈。
谎言重复一万遍也不会成真,就像无数个零相加还是零。错误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深刻,不及时处理的伤口则会烂到骨子里。多简单的道理,连幼稚园的小孩都明白的——不能说谎。可为什么人越是长大就越是遗忘,将简单的东西不断复杂化只为修饰心中填不满的欲壑。
他逍遥十八年,凡事唾手可得,一路顺遂让他愈发肆意妄为。直到现在他终于在重重地跌了一跤,他一帆风顺的路途有了坎坷,他终于从过去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沦落成凡间一个普通的过客。
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他走下冰冷的王座,抛却离爱者的身份,有了血肉有了困顿,像是走出山洞的哲王,在那一刹那从圣人变成了凡人,从此有了软肋。
李琉思出门的时候莫云轩还是起身送到门边,他看着李琉思有条不紊地整理围巾神色沉稳安宁,不禁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被自己的学生迷`奸然后被迫在一起……你就没有一点负面情绪?”换成自己,说不定已经跟那人同归于尽了。
李琉思听得楞了一下,旋即他像是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下:“因为我是大人了。不是说你的年龄太小,只是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生是什么样……也就不知道有时候面对命运,人们能做的真的很少……甚至近乎于无。”
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面子和尊严是这个世上最不能丢弃的东西,可是大了才发现这些都是狗屁,总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生命,感情。你只是正在经过这个冲击段,你会在挫折中成长,你依然是幼稚的小鬼,坏境却逼着你成熟。时间会磨平你所有的棱角,让你与每一个人都能完美应和。你会冷静地衡量,成熟地思考,把一切当做游戏,苦心经营。
你或许会找到一份完美的爱情,能白头偕老,能子孙满堂。
可她永远当不了你心头的白月光与朱砂痣,成不了你午夜梦回念出的名字。年少轻狂爱上的人,才是一辈子都会爱的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酒吧h一整晚,与素不相识的人上`床,”李琉思看着莫云轩皱起的眉宇,轻轻地弯了下嘴角,“……但你不是我,我很高兴你是这样的人。”一个还值得去爱也可以爱别人的人。
莫云轩听出了点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想,稍稍握紧拳头抵在门边:“其实不必回教师宿舍,你可以睡客房,有很多……”
“不,”李琉思轻巧地打断他,“昨天晚上是特殊情况,太晚了门卫不会让我进去,今天可还早。”他屈指在门上敲了两下,语带调侃,“而且再不走我担心你会拿扫帚半夜将我扫地出门,毕竟今天的事我也要担一定责任。”
莫云轩最后看了他一眼,妥协地将手拿开,在李琉思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极低声地说了一句话:“哥,答应我,回宿舍。”
李琉思停也没停地走了过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
京城的夜晚总是亮如白昼,霓虹灯遮掩了暗淡的星光,灯牌与挂饰将这座城市装点成盛世繁华。只是可惜这些光芒即便再盛也是冷光,无机质地照明,带来不了一点温暖,于是每个夜晚依旧寒凉刺骨。
这场大雪从昨夜开始,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街道上是来不及清理的雪融的水渍,来往的车辆经过时会溅起小小的水花。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是大年初一就停止运行,相反,它像是一架永不疲惫的精密仪器,无时不刻地向世人展示它的繁华。
摩天大厦笔直矗立着,灯光缠绕其上,最后隐没在黑夜中。夜晚的光都是从下往上打,地面永远光辉明亮,越往上却越寂寥。
李琉思站在醉梦的门口,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陌生的,熟悉的。他们笑着哭着经过他,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样鲜活却那样遥远。李琉思突然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十年来的记忆呆板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回忆起来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板,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他缓缓走了进去,一抬眼就是某个人的背影。
空空荡荡的酒吧灯光打开,迷乱的镭射灯在空无一物的舞池上旋转,耳边是抒情的蓝调。空气里是浓浓的伏特加和威士忌,带着一点挥散不去的苦艾味。这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酒吧,只除了没有人。
这间酒吧有极长的吧台,唯一的人影坐在前面端着酒杯向他示意。
“先生要来点什么?”杜清觞放下手中蓝色的玛格丽特,转身走进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