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坠虚弱地靠在晚晴的手臂里,唇角仍沾着一丝血迹,勉强打起精神对着晏迎眉轻轻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这大半夜的……别去找邵管家了……”
晚玉过来一看,也惊得不轻,赶紧提灯笼跑出门去。
晏迎眉既急又怒,“都吐血了还说没事?!晚晴你把她扶到我房里,多取一床被子给她捂着,把房里的炭火簇旺些再去烧点热水过来。”
全身发软的尚坠脑袋昏沉沉地,身上绵绵不绝地渗出冷凉的虚汗,人虚弱得连眼皮已也抬不起来,只全凭二人施为。
晏迎眉和晚晴合力把安置好不久,庭院里终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晚玉领着邵印和大夫急匆匆赶了过来。
大夫给尚坠号了脉,看过她吐出来的血,又仔细问了许多情形,最后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吃错了东西,加上风寒外束,内郁所致。”
晏迎眉不解,“若只是风寒怎会吐血?”
“那血块色泽紫暗,应已积瘀多时,可能这位姑娘曾被外力伤及内腑,此次病发引得郁而化热,热乘于血,迫血妄行随气上逆所致,夫人毋需担心,老夫开张散寒清热的方子给她吃两天便没事了。”
晏迎眉听他得头头是道,总算放心一些。
扰攘了半宿,邵印偕大夫走出疏月庭时,远处色已微朦。
把大夫送走后邵印悄然进入第一楼。
平日十分宽敞的厅堂此刻全然笼罩在一种静止的浓墨黑暗中,厅里一点微细火星也没有,仿佛当空覆下巨大的乌翼,把整个世间都收在黎明前最深最暗的黑幕下,使得份黑暗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蔓延不到尽头。
便在这样的乌漆抹黑中,厅堂正中的紫檀案旁无声地坐着一人,双手手肘支在桌面,华袖洒案宕叠,手中酒杯端至唇边,缓缓仰首一饮而尽,左手执壶慢慢斟满,端起来,再度以杯倚唇,浓烈酒液顷刻间又次顺喉而下。
直至檐廊里传来细碎脚步声,白世非手中的酒杯才微微一顿。
一团桔红的灯笼光亮停在门外,邵印低声道,“大夫已经看过,有些轻微中毒,因为用量少所以没大碍,小的已吩咐下去先熬碗灵芝汤给坠姑娘祛祛毒,明儿再吃两剂药茶便没事了。”
在那小圈昏暗红光的浅浅映照下,白世非的侧影如刀雕石刻,便连说话声也平静如水,“辛苦了,去歇着吧。”
见他如此反常,表情言谈全不似过往,邵印也不敢多言,只躬身退下。
手中酒杯在黑暗里再度就唇,白世非慢慢饮尽。
那时踏雪寻梅,闻笛声而前往,仿佛已是上一世的事。
今夜,他若出了这第一楼的门口,邓达园的一番苦心便付诸东流。
良久,搁下杯子,双手按在桌上,起身时衣袂纹弯缬乱,一双沉色冷眸在无人看见下凝成肃厉寒锋,怒意与杀气齐齐腾凌。
日后会悔不当初的人,绝不会,是他白世非。
第七章 珠泪为谁淌
宣德门内群殿巍峨,庆寿宫中周晋正在回刘娥的话。
“白公子这些天里不曾去过疏月庭。”
“一次也不曾去过?”刘娥细细盘问。
“是的,不过那丫头自从病了以后便不喜食,他曾吩咐下去让厨子用鱼脆、鹿筋、熊掌等名贵食材给熬制八珍粥,还叮嘱姓邵的管家每顿必得端去百年山参汤。”
刘娥缓声道,“依你看来,他对那丫头是有情呢,还是无情?”
若白世非对那丫头有情,传回来的消息却指他不曾去看过她一眼,而是亲力亲为专心筹办即将到来的婚事,可若他对无情,从患病后他却又特地嘱咐下人们要照顾周全。
态度如此扑朔迷离,教人捉摸不定。
周晋神色谨慎地恭应,“卑职只是想,他若真心喜欢那丫头,按说便不该那么明目张胆,弄得府里人尽皆知。”
白世非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要是动了真心又怎会对太后毫无防备?
再往回想深一层,他在得手后悠哉游哉地出门,临行前让下人暗中筹办亲事,表面上看瞒着那丫头似乎是怕她闹意气,但没准儿其实是他故意为之,自己从风头火势中抽身,把烫手山芋扔给管家去处理。
这一招避而不见极是高明,那丫头若想不开,麻烦也不会染上他身,反正他吃也吃过了,不出几天还有两位新娶的夫人在等着。而他选在那丫头下火之后才回来,她若能被哄得回心转意,他尽享齐人之福,又何乐而不为?
刘娥沉吟了半响。
“你的意思是——世非对待那丫头与他平日做事的手法完全无异?”
“正是。”
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女子动了真情,又怎么会如此这般充满了算计?象他们那种世家子弟,说到底有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货色?就算再宠哪房妻妾也不过是情动一时,哪有什么长地久而言,玩弄个把侍婢就更是寻常之极了。
“别看世非年纪轻轻,可城府之深实在难测。”内里越是铁石心肠,面上越是温和宜人,刘娥打住话头,凝眉思索了片刻,“以他骨子里头的那份桀骜不驯,若说他会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哀家还真是不太相信,只不过——你想得到的怕是他也早就想到了,他为了个丫头如此大张旗鼓,反让哀家觉得未必只是虚张声势。”
“依太后之见——”
“哀家让人动了那丫头,此举是为敲山震虎,让他知道哀家即便不对付他,但要杀他的身边人也是易如反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