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老人唾了一口带着黑色粘液的唾液,捂着胸口,慢吞吞从假山旁站直了身体。
“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你倒也好意思依旧扮小姑娘……你快要蜕皮了吧?等再蜕一次皮之后,你还能维持多少人形?”
说话时,无名老人骤然一偏头,躲过了姚仙仙舌尖吐出的一口毒液。
毒液落在他身后嶙峋的山石之上,竟将石块也融出了一块凹陷的小窝。
“闲话少说些罢,姚仙仙,你不是还要早些赶回去,你这一次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咳咳……”
无名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姚仙仙的蛇尾在地上缓慢地蠕动着。
“林哥哥救了一个人。”
他说。
“我知道。”
“那个人是当今太子。”
“所以……”
“得想办法杀了他才行,不然……”
“不然便会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无名老人轻轻接下了姚仙仙的话头。
随后他抬头,与姚仙仙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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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刚亮,林茂的眼睫轻轻簌动,缓慢地睁开来。
“唔……”
他艰难地半抬起身,怔怔地看着周身的场景。
窗外的光晕被霞帐染成了绮丽的茜色,熟悉却又陌生的熏香,还有身下柔软的床褥让林茂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啊,这里是温泉别庄。
林茂盯着烟霞一般的霞缎床帐,在混沌中想起来了这一点。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应该是噩梦吧。
梦里有太多伤心的事情,还有太过漫长的时光。
床帐外,有模糊的人影来回走动,大概是顾忌到他尚未醒来吧,声音都放得很轻。
是侍女吗……
林茂模模糊糊地想。
不对,应该不是侍女,毕竟他已经很多年,都再也没有用过侍女了。
那么是……
而等那英俊的青年拨开幔帐探身进来的一瞬间,林茂在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冲着那个人露出了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
干燥而略带粗糙的手探过来,抚上少年温热的肌肤。
林茂不由自主地在那只手上轻轻地蹭了蹭,他没有看到,青年在他那个动作之后忽然变得更加幽暗的眼瞳。
“常……”
“师父,你醒来了?”
林茂眨了眨眼睛,在青年低沉的嗓音中,清醒了过来。
“嗯,醒了。”
林茂点了点头,道。
没错,梦醒了。
他脸上那属于“小师弟”的笑容迅速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师父”的端庄表情。
常小青的视线从林茂脸上一掠而过。
漆黑的瞳孔里,忽然亮起了一簇暗芒。
无名老人在夜里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回响。
【有一些求而不得的贪恋,又比之前念头更盛……】
那个该死的老头说的,便是如今的状况吗?
常小青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身体里疯狂涌动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幻境。
在林茂那个动作之后,他并未克制守礼的收手唤醒林茂。
而是瞬时压在林茂的肩头,将那纤细的身体按在被褥之间。
然后……
常小青要紧了牙关。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任由幔帐落下,遮住了师父的身姿。
“昨夜师父可曾安歇好?”
“还……还不错。”
“那我给师父打些水来洗漱。”
……
平淡的对话,一如往常。
看上去,这个早晨与逃亡路上往日的频繁早晨一模一样。
姚小花揉着眼睛,被常小青踢了好几脚才骂骂咧咧地醒过来。林茂见着自己的徒弟对待小姑娘竟然这般粗暴,难免又啰嗦了常小青几句,结果惹得常小青脸黑不说,那姚小花又笑嘻嘻地粘到林茂身边,撒娇个不停。
至于那位在交城救下来的天潢贵胄,名为章琼的少年在重伤之下,却反倒清醒得很快。
他很安静。
安静得就像是一座摆设,或者某件不起眼的行李。
当林茂告诉众人,必须要趁着正午日头,从茂盛的丛林中穿行而出时,章琼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反对之声。哪怕林茂再三强调了一番,这别庄周围的丛林看似平凡无奇,实际却十分险恶,章琼此去恐怕再无人能帮他,只能以重伤之身自行跋涉也一样。
“章公子,恕我直言,以你如今的状况,恐怕在那山林之中难以保全自己。”林茂眼见着章琼依稀还是个少年模样,不由有恻隐之心微动,“那山林中机关重重,你又身受重伤……不如你暂时在这别庄中暂居一段时间,我将那机关所在之处写在纸上让你记下,等你身体稍好之后,你再自行离开?”
章琼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想跟着你……”
眼看着林茂张口又要劝,章琼却抢先开口道:“我便跟在你们身后走就行,倘若有什么意外,也不过是天命而已。而让我这般带着待死之躯,独自一人待在这等荒芜之地,还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
章琼表现得十分执着,林茂便只能依言让他跟着。
但是林茂不知道的是,这章琼之所以这么坚持,却又有一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他身在皇宫那等险恶之地长大,生母地位卑微,又不讨云皇喜欢,偏偏他还是云皇独子——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平安长大,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