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房间里除了林茂与常小青之外便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可看他的言谈举止,却像是房里尚有另外一人在同他作对捣乱一般。
事实上……这房中也确实不只有这师徒两人。
林茂话音落下后,他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一张俊秀的面庞上布满寒霜,眼看着便真真要生气的时候,那房梁上才有些微响动,簌簌落了些灰下来。
同之前那些藤蔓一样,泛着枯黄色,好似营养不良一般的长藤慢吞吞地从房梁上吊下来,卷曲的藤须卷着一方布巾,小心翼翼地给林茂放回了原处。
林茂眼风一扫,那藤蔓在半空中稍稍摆动了片刻,然后才一点一点收回梁上。
“你老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茂神情古怪,半晌才慢慢开口道。
过了片刻,那梁上传来了一声温润声音回答道:“我天生便是要跟着你才行的。”
林茂不用抬头,都可以感觉到梁上那个人正在看着他。那人的目光向来专注,看他的时候就像是两把小锥子一般,仿佛能刺破人的皮肤。
白老头应该庆幸的一点是他纵然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小院中的总总不对劲,却从未想过在进林茂房门的时候抬头看看房间的上头——这么多年来都疏于打扫,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房梁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被某种“生物”摩挲的干净而又发亮。
粗壮如同蟒蛇一般的藤蔓蜿蜒地盘在那根木料之上,层层叠叠的枯败枝叶中立,突兀地长着一颗青年人的头颅。
依旧是一张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也依旧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古怪模样。
每每被对方这样看着,林茂都会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和别扭。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用身体探查并且感受着那个人的存在,毛发,皮肤和血液似乎都在对他的举动发出呼应,而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有的时候甚至完全不需要用眼去看,那人的一举一动便自发地印到了林茂的心间,让他对对方的行动了如指掌。
“你吓到那位老人家了。”
林茂终于又说了一句,这一次的话尾里,带着明显的无奈与妥协。
那环绕着整间土屋,动物一般自行如同的藤蔓当然便是那位已经不知道该说是人还是妖怪的伽若和尚。
白老头先前劝林茂住到城里去的那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可偏偏林茂就是没办法那么做,原因也就是这位尾随他和常小青而来的伽若。
白老头这院子这么偏僻,依旧让人发觉了伽若的踪迹。倘若林茂真的到了那人多口杂的柳城中去住下,恐怕过不得几日,伽若便要被当成个妖怪被人活活打死(又或者是伽若将那全城的人都吸了个干净)。
至于为什么这伽若与自己明明是敌非友,如今却莫名其妙开始相伴而行……其中缘由,却连林茂自己都很难说得分明。
却说天仙阁外那一日常小青死而复生却又失了人魂,林茂大喜大惊之中险些又吐了血。
虚弱至极的时候,那伽若却自发地靠了过来,帮着林茂料理了许多心怀不轨的武林人士。
也就是因为伽若,林茂才得以在其他人发觉不对感赶到前带着常小青全身而退。
而也就是这样,林茂才发现自己与那伽若确实有着某种极其紧密的关联。伽若对林茂抱着某种极为亲昵与爱护的情感,按照他之后所说的那番话算起来,林茂与他原本就是双生一体的……一棵花树。
最初听得伽若说自己与他竟是一颗会开花的树时,林茂便是正处于险境中也差点嗤笑出声。
他一生一死算起来已过了两辈子的人,这么多年来听得多少次外人称他为“妖孽”亦或是“天人”,还曾有不懂事的小孩叫他“仙女姐姐”,如今竟有人看着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他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本应该生在南疆群山峻岭深处,鸟兽人鬼皆不可达的一处禁地中的一棵花树。
其名为……空花。
“吾为空花,汝为空华”。
已经过了好些天,林茂依旧记得自己在听到“空华”两个字时,从身体最深处缓缓涌现出来的庞大的冷意与恐惧。
林茂自然知道“空华”——虽然曾经提起这两个字的人,如今都早已不在人世。
那是林茂还只是一个傻乎乎小少爷的某年。常师兄自江湖历练归来后,便与师父大吵了一架,神色郁郁,气息压抑到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茂都感觉有些惊恐的程度。林茂向来便极为敬爱师兄与师父,有心为两人调解争执。可他只要一问到两人究竟是为何起了争执,师兄的脸色便像是活生生吃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一般可怕。
至于师父……师父却恰恰相反,他会看着林茂非常温和地笑,叫林茂不用担心这些琐碎小事,看上去比往日还要更加和蔼可亲。
【“你师兄如今年纪渐长,难免对我这种糟老头子感到不服气一些。猫儿你也别怕,他总会想明白的。”】
师父当年依稀是这样劝说林茂的。
师父的脸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模糊,可林茂却还记得当年的他看着师父的安抚和笑容,倒比对着常师兄冰封一般的脸还要感到害怕一些。
到了最后,常师兄和师父都没有告诉林茂两人的争执究竟是从何而起。
于是他便背着人偷偷躲到了师父的窗下,偷偷探听起两人的对话来。
也就是那一夜,林茂听到了所谓的空华的传言。
据说那是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