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从会馆回到套房的,等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时,她正站在温暖的套房里。
窗外明明下着那么大的雨,可是她却一身干爽,连半分水气都没有。薇拉抬眼看向克拉克,才发现他一身透湿,浑身都在往下淌水,唯独胸口的位置还是干燥的。
他是一路带着她飞回酒店的,一直把她护在胸口,用披风牢牢裹起来。
此刻的男人异常狼狈,黑色的额发凌乱地覆盖住了他的额头,雨珠好似要结冰一般挂在他的睫毛上。可他不管不顾,只用那双温柔深邃的蓝眸紧紧地盯着她。
天空色的眸光那样明亮悠远,宛若晴朗天空中的明亮阳光,薇拉不自觉地挪开视线,淡声道:
“还不去换掉这身制服,站在这里干什么?”
“守着你。”
男人嘶哑地说。
“……”
指尖突然颤动了一下,薇拉不动声色,将那根不听话的手指收拢进掌心,平心静气地道:
“可我不需要人守着,克拉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平平淡淡,一如往昔。
“这没什么,”薇拉说,“我一点都没有生气啊。”
而与满脸平静的女孩完全相反的是站在她面前的氪星人——黑发蓝眸的男人此刻的脸色简直前所未有的可怕,他的胸膛正在艰难地起伏着,好似难以呼吸。
而他确实是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痛苦与愤怒让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紧地绷着,就连骨骼都在咔咔作响。
那片早就被挖掉了心脏、空空荡荡的胸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如果不是薇拉就站在他的面前,克拉克都不知道自己会对公爵做出什么事来。
薇拉叹了口气,她抬起手,冰冷纤细的手指划过克拉克的侧脸,落在他的额角。
她好像在用那只手抚摸着男人的侧脸,然而最终触碰到皮肤的,却只有指尖那一点。
“看着我,克拉克,”
她平静地说,声音轻柔,一字一顿。
“我是薇拉——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薇拉.塞纳。”
男人的全身硬得像钢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明明那么自信硬朗的男人,此刻却狼狈得像是一个泫然欲泣的孩子。
而他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是为她而生。
他总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他总是比她更敏感——就好像帕娜无心之间说出了那几句话一样,眼前的人却比她更加不能忍受。
薇拉看着男人,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去收拾好自己,克拉克,”她揶揄着弯了弯眼角,“别以为这样就能装病偷懒了。”
她的确心平气和,甚至有心情调侃克拉克。
薇拉.塞纳从来都是理智的,是老练的,她的情绪总是毫无起伏,如铂铱合金那样稳定,几乎从不变化。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倒她,没有什么打击能击溃她,更别提一场毫无意义的强辩。
所以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不会感到悲伤,也不会感到畏惧,更对公爵的谶语毫无感觉。
让克拉克离开之后,她甚至转身回到卧室,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伏案工作。
偌大的卧室里空空荡荡,在听见卧室外传来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时,薇拉依旧没有写出半个字。
天又黑了。
延绵不绝的雨好似连成了一道道笔直的丝线,将整个世界都划分为一个个不同的空间,薇拉窝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就好像坐在一间狭窄的牢房中。
孤灯是她的镣铐,屏幕是她的囚笼,暗光闪烁之间,倒映着怪物的影子。
她维持着手握钢笔的姿势,笔尖悬停在白纸上方半晌不动,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半阖着,明明应该是盯着屏幕的,可是眸中的瞳光却已经涣散了。
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前半晌,薇拉放下了笔,撑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卧室的角落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镜,薇拉把手贴在镜子上,镜子里的女孩也伸出手来,与她的掌心相扣。
镜子里的女孩长着一张和狄爱拉.墨洛温格有八分相似的脸,湖绿色的眼眸、麦色的短发,面无表情,眼神里满是倦怠和茫然。
“你是一个卡佩罗林吗?”
薇拉听见自己的声音,她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孩也张开了嘴,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是一个卡佩罗林吗?
——是,我是的。
然后,镜子里的女孩又问:
“那么,你是哪一个卡佩罗林?”
“……”
薇拉不说话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子,镜子里的女孩子也睁着眼睛看着她。
她说:
“你做事总是独断专行,不喜欢别人插手,对吗?”
“你觉得爱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毫无意义,你用尽手段引领着世界去爱,然而你自己并不信任这种情感,是不是?”
“你总是……对爱着你的人心存冷酷,你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全都赶走了,我说错了吗?”
“在你的人生中,占据了所有时间和精力的是你的工作——你的眼睛里只有工作,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