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在御兽苑的确没出什么事儿,只是瑞兽却是真真正正出事了——几个月前,这头白虎被拾掇的干干净净、油光水滑送到御前时,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华贵不俗。/p
眼下却跟只病猫一样,趴在笼子里,茶不思饭不想,身上皮毛本来就不耐脏,如今滚了不知道多少层灰,已经变了个颜色,好几处还打了结,身形更是明显的瘦了一大圈,不复之前雍容雄壮,反而透着些瘦骨嶙峋的意思,连眼神都透着恹恹。/p
君臣见状都是大怒:“尔等就是这样伺候瑞兽的?!”/p
就算瑞兽吃不下,好歹给它洗洗刷刷,把卖相维持好吧?!/p
结果就这头白虎如今的样子,说它没被亏待谁信?/p
御兽苑上下都慌的很,纷纷跪下来请罪,解释不是故意苛刻瑞兽,而是因为瑞兽拒绝进食后,这身子骨儿就不大好,这边专门伺候飞禽走兽的医者看过之后,觉得不能给它洗刷,否则会加重病情,这才不得不任凭好好的一头威猛白虎,弄成了这落魄模样儿。/p
这种话君臣是不相信的,欧阳燕然就说:“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已是垂老之际。偶尔染恙,哪怕是风寒之类的小疾,往往也要卧榻休养个三五日,才能起身视事。那三五日之间,衣食住行无一不需要他人襄助。饶是如此,那也是日日有人帮忙擦洗,方才舒坦些。”/p
“人是如此,瑞兽想必也是差不多。”/p
“原本就虚着,还叫身上毛发粘腻在一起,这能觉得舒服?”/p
“如此雪上加霜,叫瑞兽怎么能够好?”/p
淳嘉深以为然,问:“是谁出的这主意?!”/p
诸官吏战战兢兢的推了个人出来,这人一袭青衫,看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很是年轻,身上带着些许药味,有些哆嗦的上来行礼,说自己就是御兽苑诸多兽医之首,也是负责诊治瑞兽的人:“陛下,诸位大人,下官绝无故意谋害瑞兽的意思,下官之前所言,句句属实!真心实意为瑞兽着想!毕竟人兽有别,瑞兽病着,正是虚弱之际,实在不宜……”/p
“且等等!”欧阳燕然抚着颔下长须,打量他几眼,忽然截口道,“你年几何?”/p
那人不明所以,下意识道:“下官今年刚过完生辰,二十有六了。”/p
欧阳燕然就冷笑了,转头对淳嘉一拱手:“陛下,臣闻医者学艺,就算家学渊源,自开蒙起勤学苦练不辍,至二十许,能够独立行医,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此人年纪不过二十有六,若说在苑中为一寻常兽医也还罢了,竟然名列首位,负责伺候瑞兽?!”/p
他环顾左右,“诸位可还记得国朝太医院历代院使里上任最年轻的年岁几何么?”/p
不等有人回答,欧阳燕然已经给出答案,“最年轻的乃是如今专门伺候太皇太后的太医隗士笃之祖父,隗院使出身杏林世家,自幼聪慧,被誉为隗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自继承家学起,堪称顺风顺水,饶是如此,位列院使时,也已经四十有二!”/p
“却不知道此人何德何能,如此年纪轻轻,就能被委以重任?!”/p
“……欧阳大人有所不知,孙勇他也是家学渊源,世代都是在御兽苑伺候的。”之前跟着欧阳燕然去面圣的御兽苑官员小心翼翼的解释,“其父兄都是苑中兽医……年前他父兄意外摔伤了手臂,不好再做事,故此推举了他上来。他们孙家有着一些独到的伺候苑中飞禽走兽,尤其是瑞兽这一类的法子。故此虽然年轻,但论医术,的的确确是出类拔萃的。”/p
淳嘉这会儿就很不耐烦,让他们都闭嘴,指着那孙勇:“既然有家传的独到之法,又得你上官保举出类拔萃,那朕问你,瑞兽到底怎么了?!”/p
孙勇脸色有点发白,硬着头皮道:“微臣……微臣不知!”/p
“不知?!”淳嘉冷冰冰的看着他,呵了一声,问那之前开口的御兽苑官员,“这便是御兽苑兽医之首?还是我国朝无人?”/p
这话说出来,不止那官员不敢作声,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下——就在这片寂静里,外头却有甲士进来禀告,说是邺国公来了。/p
“请外祖父。”淳嘉闻言皱了下眉,其他人,尤其是保皇派也都是皱眉,但邺国公毕竟是皇帝名份上的外祖父,辈分高,资历老,亲自过来,总不好太刻薄。/p
片刻邺国公走进来,正待行礼,淳嘉就虚扶了把,和声道:“外祖父怎么来了?”/p
“听闻瑞兽出了岔子,老臣岂能放心?”邺国公于是意思意思的对他拱拱手,皱眉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班官员,“却不知道瑞兽如今如何了?”/p
说话之际他已经看向淳嘉身后的铁笼,就低呼一声,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老臣还记得瑞兽初至御前时,何等勇猛,恰如陛下一般,这才几个月,竟至于此?!”/p
这怎么听着像在含沙射影呢?/p
翼国公一派的几个臣子都是皱眉,就听欧阳燕然不冷不热的说道:“可不是?这会儿瞧着,这瑞兽竟跟邺国公你差不多,能不叫人心急么?”/p
邺国公噎了噎,假装没听见,继续问:“却不知道瑞兽这是?”/p
淳嘉淡淡说:“朕正在问,这边兽医说是查不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