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辇在春慵宫前停下,淳嘉却没有动。/p
他从珠帘的缝隙里盯着宫门看了片刻,方才抬起袖子,狠狠揉了揉眼睛。/p
于是迎上来请安的春慵宫宫人,看到的就是一个双目泛红,面色沉凝的天子。/p
宫人不敢问,也不敢多看,按着规矩行了礼,正待开口说什么,淳嘉却已一拂袖,大步入内。/p
他跟袁太后是出了名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对于春慵宫自然是非常熟悉的。/p
一路上左转右绕的,一群宫人都差点追不上。/p
很快到了袁太后这季节素日在的暖阁,淳嘉在门外停住,酝酿了下情绪,里头太后才说了句“皇儿来了,何不进来”,他就推门进去,未语泪先落:“母后!!!”/p
回忆着刚才套云风篁的话,这妃子幼年时候同长辈们告刁状时的操作,他一进门,转过屏风,就立刻跪在地上,迅速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大吃一惊、待要上来扶他的袁太后的腿,放声大哭,“孩儿……孩儿心里好苦!!!”/p
袁太后怔住,旋即眼泪也下来了——淳嘉才落地,尚未睁眼就被她抱到膝下抚养,自来就是乖巧懂事又勤奋努力,从记事起,太后就没见他哭过。哪怕当时为了给这儿子造势,让西席教诲严格到苛刻,几个精挑细选的伴读都叫苦连天,私下里跑回去同生身父母哭诉,淳嘉却只默默忍耐,甚至在西席的要求之外,自觉加练……/p
这样一个儿子,还是天子,还亲政了,此刻竟这般情态,这是受了多大委屈?!/p
袁太后立马忘了刚刚还在跟蘸柳商量,要怎么让淳嘉对袁楝娘更好些,一把抱住他,含泪问:“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胆子将你气成这样?!你跟母后说,母后豁出命去也要为你讨个公道!”/p
“母后,真的是孩儿害了楝娘母子,更害了母后还有曲母后一辈子吗?!”淳嘉更咽几声,难过的问,“早知今日,何如当年回了纪氏,便是难逃毒手,好歹咱们几个,都不曾生出罅隙来,反目至此!”/p
太后听着,全身一震,不可置信道:“楝娘……楝娘跟你说的?!”/p
她这会儿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在这里苦心孤诣的为这侄女着想,这侄女自己,倒是生怕这回不能一鼓作气的折腾死自己?!/p
“孩儿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淳嘉回忆了下云风篁之前不慎透露的跟长辈告状话术要诀,继续哭诉,“若非母后垂怜,哪里有继承王爵的福分?更遑论践祚登基。可母后知道,孩儿从来都没想过要做这天下之主,孩儿最初用功,只是想讨母后欢喜,也是想博取王祖母欢心,好让她……好让王祖母她莫要为难母后……后来……孩儿当时年幼,一心一意以为,只要天下太平,盛世升平了,母后就不会再不开心……”/p
“这些年来,孩儿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放松,就怕一个不好,孩儿但凡落到什么处境都无所谓,可尚未报答母后万一,便是下了黄泉,也是心中难安!”/p
“如今侥幸得了些权势在手,且不说外有摄政王,内有诸后妃,都跟咱们娘儿不是一条心,就说孩儿这么多年来,多少子嗣不明不白的就没了?”/p
“好容易楝娘这一胎养到现在,母后为此花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孩儿何尝不是满心期待?结果……结果……若这孩子是被人所害,又或者先天不足,那孩儿对楝娘自然只有怜惜的。但……她……”/p
“刚刚孩儿去斛珠宫,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准许入内,这也还罢了,毕竟楝娘自来就是那个脾气,孩儿都习惯了!”/p
“可总算入内见着楝娘,孩儿尚未来得及安慰,楝娘就……她……”/p
淳嘉声泪俱下,悲愤万分也痛苦万状,不止感染的袁太后热泪滚滚,连旁边的蘸柳都不住的擦拭眼角——然而他心中却一片冷静,还趁着呜咽的功夫回忆:“嗯,之前真妃不慎透露,她栽赃庶姐被生母江氏戳穿,为防江氏责罚,抢先赶去找祖母告状,起头先说作为嫡女却处处不如庶女的委屈,以至于众人都笑话她肯定不乖不听话所以才不讨亲娘喜爱,如此博取她祖母的怜惜……”/p
这当然是骗人的,云风篁当时就给他承认,她就是捏个理由来证明她并非没事找事的跟庶姐过不去,而是自己受到了“冤枉”,作为小孩子,本能的想证明她其实没有不乖不听话,如此就算她祖母也是个公道的,那也只能说,是孙女年纪小用错了方法,出发点是没错的。/p
然后云风篁那亲祖母,并不是那种特别公道的。老人家本来就重嫡轻庶,又偏爱年纪比较小的孙辈,所以云风篁一哭一说一撒娇,她就立马旗帜鲜明的站在云风篁这边。/p
哪怕江氏随后赶到跟婆婆解释来龙去脉,谢氏的老夫人也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反正她的乖乖风篁儿就是受委屈了!/p
江氏也算城府深沉手腕厉害了,面对铁了心要护犊子的婆婆跟躲在婆婆身后扮鬼脸的顽劣女儿都没办法。/p
如今的袁太后也没办法,袁楝娘是个什么性.子她太清楚了,不是做不出来这样自绝于世的事情。而淳嘉,这个倾注她无数心血跟期待的孩子,平生头一次,跪在她面前,不顾仪态、不顾身份、甚至都不及清场的,哭成这个样子……这可是堂堂男儿,是堂堂天子啊!/p
不用蘸柳在旁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袁太后已经溃不成军:“霁儿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