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涅利克睁开眼。
夜空星河灿烂,沙海银白无垠。
黑发黑眼的少年静静立于沙丘之上,单薄的衬衣被风卷起袍角,呼啦啦扬起,又安静落下。
披肩的发,乌墨似的瞳,配上柔和的,没有一丝攻击性的面庞,这正是门涅利克原本的容貌。
他第一个注视的人类,所罗门——罗玛尼·阿其曼的形貌。
身为古以色列王国的君主,神赐之王所罗门。英灵的形貌高大且威严,那是长年累月,万人供奉膜拜形成的君王威势。即使在最后与「祂」笑谈,王者的气度也流转于举手投足间。
而向圣杯许愿获得人性,从所罗门王转变成的平凡人类,罗玛尼·阿其曼不同。
他是一个爱笑的,没有紧张感,缺乏气概到轻飘飘的普通人。
喜欢「浪漫」,会偷吃草莓蛋糕,上班总爱摸鱼,照顾人时却也能拿出可靠大哥哥气势……
被予以诞生祝福的「死与无」翻阅过往记录时,视线久久停在粉发男人短暂度过的一生。
以人类标准而言,所罗门王的经历是荣光与辉煌的一生。就算效仿,也该以居于顶端的王者为模板,而非平凡普通,无法使用魔术驱使使魔的凡人。
但是,「祂」并非人类,也并非任何具有阅历的知性生物。仅仅是刚获得祝福,尚未凝聚出形态就即将被世界驱除的概念罢了。
「无」与「死」的规则不该产生「有」与「生」。
如果「祂」执意诞生,规则本身会割裂,就像人类切除病损器官一样,将异化的「祂」割除、丢弃。
驱逐出这个世界,这片宇宙。
「祂」接受这一结局。
正如「祂」接受罗玛尼·阿其曼的祝福。
那个男人作为普通人,短暂的、仅有十年的人生。
匆忙,恐慌,惧怕,压抑……
明明是那样辛苦,那样艰难的路程,为什么,最后依然能无悔地踏入「虚无」?
「祂」无法理解。
「祂」想要理解。
所以,「祂」在新的世界中睁开双眼,仰头注视蓝天。
与所罗门王相似,却更偏向罗玛尼·阿其曼的容貌。
来自规则,也是自身本源流露的黑发黑瞳。
以及——
小小的,稚嫩的孩童张合嘴唇,声带震动,缓慢吐出自己名字:
「我」是——
我是——
“……门涅利克。”
……
传说中,所罗门王与示巴女王育有一子。
其名为——“门涅利克”。
……………………
大风冰冷,夜色渐深,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半夜,早已打破门涅利克机械性规律的日常行程。
天空中星辰明亮,数不尽的星粒汇聚成灿烂星河,给大沙漠绵延起伏的丘陵镀上白芒。站得高一些,夜间视野辽阔,也能依稀看的更远。
太宰治放开握住门涅利克的手,脚尖一转,面朝大漠,吹了个悠悠转转的口哨。
“走了走了,耽搁好久西格玛君都要饿死在帐篷啦。啊对还没给你介绍西格玛君,就是我们碰见的倒霉蛋,啃帐篷见到你又昏过去,都没说几句话呢。体质弱的要命,以后得多使唤使唤,让他给我跑腿工作,这也是锻炼的一种。他可要好好感谢我,以前在港黑时还有人争着抢着做任务得到我承认,西格玛君可是赚大了,要不要让他交点培训费?”
太宰治口哨吹尽,不等人反应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营造出速速散场赶紧回家的迫切氛围。
他裹着厚重外衣,行动仍然非常灵活,蹦蹦跳跳踩着软塌塌的沙坑,蓬乱的发梢也跟着跳动。
沙丘顶端道路狭窄,丘脊有时细成一根长线。
太宰治玩乐般踮起脚尖,脚踩钢丝咻咻地划过去,嘴里还自顾自配音,发出活泼的“哇哦——”叫声。
“太宰。”
可惜他这么努力,也抵挡不了门涅利克平板单调的呼唤。
不懂氛围的非人抱持一颗直白纯粹的心,坦然道:“谢谢你。”
“……唔唔唔!”孩子气跳跃的步伐一下子打了个转,高难度走钢丝的表演霎时出了差错,好悬没咕噜噜滚下去。
太宰治稳住身形,无可奈何地背转身体倒着走路,面朝半点不受自己言语干扰的黑发少年。
“就是不想听这句话才走那么快,明明表现得那么明显……好吧这点对你无效,我只是做了件傻事——不过涅利克,偶尔也读读空气如何?”
门涅利克缺乏表情的脸毫无变化,看不出他有没在听。
太宰治也不在意,自顾自单手掩面,极为怨念地小声嘀咕,“啊啊我居然也有建议别人读空气的一天,这就是以前装傻捉弄人的报应嘛,太糟糕了。”
他难得自我反省,但多半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不,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真有某天他向你承认错误,那也多半是为了进一步给人挖坑的暂时示弱策略,绝对不要相信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