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心道完了。
这丫头多年不见竟变化得如此强势,那日于皇家寺庙以身份压人,现下又故技重施,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知他仍活在世上之人寥寥无几,当年越鹤一战,镇国大将军为救自己身故,他是想去雁家的。只是,一来他那狗外甥的猜疑,二来他……他自身也架了一道枷锁。
这瞬间,国舅脑中飘闪过许多念头。
这天下知道的是因他投敌而致素有‘大梁战神’之名的镇国大将军葬身沙场尸骨无存。
雁回也当是知晓的。
若雁回在此时掀开他面上的遮挡,会做出什么。会送他一记掌掴吗?那倒也好,当年他若是少些自傲多留些心眼不至于让世代忠烈的雁家一落千丈,兴许谢昀也是因式微的雁家而对雁回漠不关心,他这一巴掌该受着!
那他挨了打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还是好久不见?
亦或者道歉。
思来想去,没曾想雁回却不耐了,竟纵身一跃翻上马背,吁着枣红马儿行至他跟前,当下是要伸手来夺他面上的笑脸壳子。
国舅爷急中生智,一把攥住雁回的手腕。如同他那日在皇家寺庙后山特意教给星河一般,若雁回伸手来夺便先发制人,但不能失了体统规矩,不能逾越更不可占了她便宜。
所以此时,仍他再慌乱,擒着雁回的手腕也都隔着衣料。他猛地抓住雁回手腕时手中带了些气力,待他反应过来后手上的力顿时消散许多。
国舅无奈道:“小小姐。”
雁回登时一窒。
二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大漠塞外的风总是带着砂砾,刮在脸上像是锉刀一下下搓着肌肤,慢慢疼进了心里。
前骠骑大将军手下曾有一副将,因着雁回乃雁家独女,其他人所称都是‘大小姐’要么在前面加上姓氏,后某一日雁回抱怨自己不愿做这嫡长女,非要别人以排行来称呼。
国舅是要么唤她‘丫头’‘外甥媳妇’‘阿回’的,旁人不敢给雁家长女头衔前加一个‘小’字。论起来,国舅感染力太强,凡是他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不正常,也就国舅身边的副将这般唤她,也只有他一人这般唤。
而那人随着国舅一同出征,便再也没能回来。
好像一切都解释得清楚,投敌与叛国无异,国舅是叛/党,而那副将作为叛/党余孽隐姓埋名被太后藏于皇家寺庙也说得清,毕竟太后曾多么以自己的亲弟弟为豪,对弟弟的同僚亦是爱屋及乌。
“白将军。”雁回凝着这张笑脸壳子问:“沈辞何在?”
沈辞,国舅大名。
国舅道:“投敌。”
“昔日将帅投敌,白将军如何自持?”雁回问。
国舅喉中一滚,道:“自当斩于剑下。”
“白将军当是大梁的好将军!”雁回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人,冷冷笑了下。
国舅无言,雁回说完便也沉默着,她收回手,再没说一句话,只转身掉头,留下一抹冷然的侧脸。
马蹄踏踏响彻于黄土之上,惊絮赶紧跟上。
待她们走远,星河才回过神来,问:“主子,娘娘她……”
国舅反复回想雁回决然的神情,心情像是一轮破风筝,被雁回抛高又被她狠狠拽下。
“没事。”国舅苦中作乐地想,好歹是有个有资格与她随行的身份了,他敷衍地收拾了自个儿的心情,凝睇远方逐渐变为小点的影子道:“跟上。”
前边惊絮忍不住回首,但都被雁回呵止。
惊絮乍听闻这声‘小小姐’内心大骇,更不肖雁回这个当事人,惊絮想,雁回内心定是巨浪滔天五味杂陈吧。
主仆二人并肩骑行了一炷香时间,担心后面的人跟不上,雁回主动放慢了些速度。
惊絮瞅准机会问:“娘娘,他真是白将军吗?白将军竟然还活着!”
雁回面上没甚表情,语气淡淡:“不是。”
惊絮讶异:“那他是谁,为何冒充白将军。”
雁回自嘲一笑,不语。
事到如今,他真当自己认不出来吗?他竟这么说自己,她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不认自己的身份,她总不能逼着他承认。
等听闻身后传来追来的马蹄之声,雁回低声与惊絮说了两句,惊絮便得令回过头:“娘娘说歇息片刻。”
四人跳下马来,惊絮拆开行囊取了馕饼和水。馕饼是大漠特有的吃食,还有人不远千里专门往这北边的大漠来买些馕饼,这馕饼又是午时刚买的,这会儿还泛着香。
那边,星河也拆开了行囊,取了几个馒头。
大概觉得雁回身份摆在这里,星河便主动问:“娘娘,您吃馒头吗?”
国舅一呛,只觉星河忒丢人现眼。
雁回看国舅一眼,递来水袋。
葱白的指尖捏着水袋,手掌修长而皓白。
不等国舅开口,雁回道:“干净的。”
意思是她没有挨过嘴壶。
“噢……谢……谢娘娘大恩。”国舅爷避开雁回的手,接过那水袋,面壳微微翘起露出精致流畅的下颌角,闷着脑袋饮了几大口。
星河难得见国舅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何他想到了五个字——一物降一物。
国舅喝完了水,又不知该把空空的水袋还给雁回还是占为己有,为难时,为了自己不显得过于痴憨,便往嘴里塞进几口馒头。
“一口水而已。”雁回淡淡道:“谈不上大恩,白将军客气了。”
国舅注意着雁回神情,见她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