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葡萄汁,冰湃过的。你父皇听说你喜欢喝这个,特特地命内府送了一大坛来。”顾蘅指着元幼祺面前的玛瑙杯道。
元幼祺的目光被玛瑙杯内泛着凉丝丝气息的葡萄汁吸引了去。她素x_i,ng体热,又很喜欢甜食,这西域方子酿的葡萄汁极合她的脾胃,凤仪宫与东宫中都会经常备些与她解馋。
不过,现下天热,能得着冰湃的葡萄汁实属难得。
其实这等琐碎小事,除了母妃和顾蘅,还能有几个人注意呢?尤其是父皇,他所赏赐下来的,不过各种金银玩物,鲜少会真正去考虑元幼祺喜欢的是什么。
这冰湃葡萄汁,说是父皇想到的,倒不如说是顾蘅“提醒”的。
一想到顾蘅既要顾及着父皇的心思,又要言辞妥当地为自己争取来喜欢的东西,元幼祺心里便酸酸热热的不大好受。
她登时觉得那玛瑙色与葡萄汁的颜色,更是相得益彰得可爱了。
“多谢你了。”元幼祺由衷道。
顾蘅秀眉微挑,觉得这孩子怎么像是要被感动得哭了似的呢?
“尝尝吧,”她说,“不过,这东西到底是寒凉,不可多贪。”
元幼祺从善如流地说“好”。
顾蘅一向是这样的,她在引导和规劝元幼祺这件事上从来不含糊。她教元幼祺何为“适可而止”,教元幼祺何为“过犹不及”。
这种风格与韦贤妃是决然不同的。
韦贤妃是纯纯的慈母心肠,她也知道何为克制,但她总是抑不住那颗心,总想自己的孩儿得到的越多越好。所以,她会偶尔絮叨元幼祺贪食某样喜欢的吃食的同时,却还会准备很多,且会很高兴地看着元幼祺吃下很多。
她宁可召来范朗给元幼祺多开几剂调养脾胃的药,也舍不得看到自家孩儿吃得不尽兴的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元幼祺越长大,越看得清这两种教养方式的区别。虽然她很不愿承认顾蘅其实是在教养她,但这就是事实。何况,她如今对于顾蘅的方式更认同些。
母妃当然也不会有错,母妃也有她的严厉。大概因为是自己亲生的骨r_ou_吧?所以,归根到底,母妃还是狠不下心肠的。
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业,必得学会克制,同时,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轻易放手。这才是正确的为人处世方式。元幼祺深以为然。
若说曾经的她,对于顾蘅的情感,有着很多很多对于顾蘅的成熟与从容的迷恋,那么现在,在她的人生转入新的路程,而她的心x_i,ng愈加成熟之后,新的问题就接踵而来:阿蘅为什么这样对我?
元幼祺饮了一大口葡萄汁,便适可而止地放下了玛瑙杯。她任由那沁凉甜滑的液体顺喉而下,一双与玛瑙杯的颜色有几分相似的瞳子极认真地盯着顾蘅。
关于顾蘅,关于眼下的情状,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顾蘅却是不急的,至少在明面上,她从没表现出过焦急与失措。
“尝尝这个。”她轻点了点案中央靠近元幼祺方向的两碟子点心。
元幼祺顺着那根莹白的手指瞧过去,看到那两碟子点心的同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实在是因为,那两碟子点心的长相很是有些……凄惨。
这样的卖相,若是放在市井中,怕是还能勉强卖得出去,可元幼祺是怎样的见识?无论是御用的还是凤仪宫中,哪怕是曾经的吴王府,用度吃食无比j-i,ng致华美。若非她也曾白龙鱼服在坊间逛过,她真要怀疑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不打算尝尝吗?”顾蘅观她神情,双目微立,声音也冷了下去。
这是恼了?元幼祺暗自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很违心地吐出一句话:“瞧着挺好吃的样子……”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了。
顾蘅冷嗤一声,“既然瞧着挺好吃,那还犹豫什么?”
元幼祺喉间滚了滚,横下一颗心,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死得痛快些。
她大喇喇地伸手在两只碟子里各抓了一块点心,一股脑地都塞进了嘴里,一副“怎么这么好吃,真是吃不够”的表情,大嚼特嚼,心里面则在默默流泪——
面疙瘩没揉开,桂花是一坨一坨的,蜜糖有那么几小块得使劲儿嚼才嚼得碎……幸好味道很重,点心师傅很舍得放食材。
元幼祺甚至还有一丝欣慰:好歹,燕来宫的物资是极丰富的。说明在吃穿用度上,阿蘅没有吃苦头。
顾蘅睨着她想哭又像是想笑还强忍着的古怪表情,心里便清楚了。
“很难吃吗?”顾蘅的脸色不大好看,双眼中则闪烁着黯然。
元幼祺很不想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毕竟这点心出自她的燕来宫,可若是再违心地说好吃,似乎也太明显了。
她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却见顾蘅妙目一立,森寒着声音道:“实话实说!”
元幼祺很没出息地抖了个哆嗦,嘴皮子立马利索了:“我给你换个点心师傅吧!我府里曾用过一个点心师傅,他的手艺很不错,他……”
“你想让这燕来宫易主吗?”顾蘅突的凉飕飕道。
“啊?”元幼祺被截走了话头儿,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