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实正进来找他,见他双眼发直,呆立案前,面无人色,像个死人一般,吓得哭出来,拉了他坐下,揉胸捶背掐人中,才让他缓得一口气。
赵烈回神第一个就看见王实在哭,勉强想安慰几句,张了口动了动却发不了声,良久才笑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撑桌子站起,走了出去,王实听他在廊上哈哈大笑,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且说那字消失后,赵烈心想,第一次是父亲用强,这回是自己动手,非断了对张衍的念想不可,否则一次更比一次痛,恐怕缠绵悱恻,至死方休。此时已至腊月,京城极寒,每每想起张衍,便唤王实以冷水浇其背,浇得全身麻木无可念想才止。十几天下来,才能说能笑,心下也没那么疼痛。这样快到除夕,一日夜里写对联,竟肩痛难忍,好像有人在那花纹上狠狠啃咬。他一看肩头,渗出了殷红的鲜血来。
他料是张衍恨极,作此严惩,也不出声,任汗如雨下也不停笔。平时一挥而就的春联,竟用了足足一柱香功夫。
说来奇怪,此时肩也不疼了,血也不流了,掀衣视之,一个伤口也没有,荷花也好好地在那里。
接下来几日,直至父母上京看他们,到春节过完,热闹之余,还是突然会痛得要命,他便偷偷到一边咬牙忍着,过去了也就好了。
这般来来去去,持续半月有余,有一日又发作,他才忍痛命王实摆了香案,对南跪下祷告:“张兄,你痛了赵烈不要紧,赵烈全身血r_ou_,都与你拿去!若像这般,只会苦了你自己!若你舍不下赵烈,赵烈倒可帮你一把!”说完,取了把刀,竟剜起那朵荷花来,鲜血淋漓,王实来拉,他狠狠骂道:“你敢拦,我一刀捅死你!”双目通红,十分可怖,王实吓得不敢上前。突然晴空霹雳下来,把刀打在地下,赵烈肩上伤口愈合,荷花褪去,皮肤完好如初。
赵烈面无表情拣了刀,却站不起来。王实来扶,他两眼一瞪:“走开!”跪了半晌,才自己扶地摇摇晃晃站起,仍没事人一样。
赵烈如此,最高兴的是赵老爷。他见赵烈变得稳健穆然,不像以前容易为外物所动,眉宇之间,也冷淡清明了不少,道是在京城有所历练,十分满意。也少不了夸素素侍夫有道,素素盈盈谢了,却觉得不对劲,又说不是什么来。
春节过后,她便知道是什么了。赵烈先前与她行房,全凭药力支撑,但赵烈也是凡人,哪经得起这么折腾,久而久之,十分辛苦,也不愿费功夫,便总想着怎么躲,不是睡在书房,就是推说大早就要去翰林院,本来不爱应酬,如今也和赵煦出去会客,日日不是对书用功就是周旋酒阵文场,常不在家。
素素何尝猜不出赵烈在躲她,心里不满,又说不出口,知道他对她止于夫妇之义,没有男女之情,说也没用。她认识几个官太太,赵烈没另置妾侍,已经够她们称道,哪想得到她有这般苦处。加上赵烈一次经筵讲学,虽不及赵煦侃侃而谈,却自带认真儒雅之气,兄弟又一唱一和,大得皇帝赞赏,不久双双升内阁大学士,一放出来,不是封疆大吏,也能有极好的位置,那些妇人,对她眼红还来不及。
有苦道不出,难道还烂在心里?她有怨气,平时说话,对赵烈也有些冲撞。赵烈起先也是哄的,后来发现哄也白哄,便都笑笑过了,这一来,她气更甚。有一次赵煦来家里吃饭,她对赵烈冷淡了些,赵煦家规极严,两房太太都被他治得服贴,难保还要娶第三房。见她不太对头,不禁皱眉,言语之间,暗含责备之意,也被赵烈圆过去了。素素哪吃过这种教训,她也知道嫁作人妇与在家不同,心内还是十分委屈,脸上更不好看。
赵煦见她这般,私下和赵烈说:“我看素素像是吃了委屈,长此以往可不好。该哄还是哄哄。”
赵烈道:“要能哄,我早哄了。”
赵煦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赵烈叹了口气,不语。
赵煦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猜到了八九分,道:“这样漂亮的你也不喜欢?难得她如此好x_i,ng子,也让你闷出脾气来!”
赵烈摇头不语。
此时王实献茶上来,赵煦看了他走去,才说:“和那山神,还有来往么?”
“上了京,就断干净了。”
赵煦看他一眼,拿了茶喝一口,道:“我早知不用劝你,男儿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当时快活,久了也各走各路,没有意思。赵家子弟,哪能这般目光短浅。”
“现在……”赵烈对门外抬了抬下巴,暗指素素,“也没什么意思。”
赵煦放了杯子,先赞一声:“这茶好!”又道,“现在离家了我才敢说,这父母之命就没什么好的,纵她是天仙长相,出身名门,要我从心里希罕,也难。不过,兄弟一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也是要说的,我是怕你心里记挂着那山神,缓不过来,误你一世快活,就是另一码事了。”
赵烈不带表情看着门口好久,才答道:“若他现在不记得我,过得快活,我便没什么不快活的。”
赵煦笑笑:“不管怎么说,还是有长进。世上之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