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了,天黑得很早,李轩也适时调整了自己的作息,打算过会儿就上床睡觉。经过前厅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墙上望了一眼——红色长刀悬挂在那里,收敛起了白天那股完全不能忽视的嗜血之气。
李轩不久前知道了它的名字,红莲天舞,和模样挺般配。感应到李轩走近,它发出了微微的鸣动,并不是不安的躁动,而是某种倾吐的yù_wàng。
和吴羽策相处久了,李轩最近总觉得自己能弄懂它的想法。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修长冷厉的刀身:“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鸣动更甚。
“嘘,别吵醒他。”李轩做了个手势,指指吴羽策的房间,“他很累。”
红莲天舞顿时安静下来。李轩正准备回房,长刀忽然擦过他的耳际,径直飞出门外,停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方,像是在等他跟上来。
李轩莫名觉得,只要他跟着红莲天舞走,之前所有隐约的线索就能串联起来变成一块完整的拼图。但是即便在睡眠中,吴羽策也能够知道他的所在,而他下午才答应过一周内不出门。
他不想失信于吴羽策。
红莲天舞的刀身已经泛出了隐约的红光,看起来急切不已。李轩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才走出几条街,他就猜到这把通灵的刀想要带他去往何处了。
湖边,墓碑旁。
第十章
湖边风大,雾气仍旧氤氲。李轩的外衣不怎么御寒,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凉意都要浸到骨子里去。他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注视着那块字迹早就模糊的石碑,许久之后才下定决心,伸出手指颤抖着抚摸上粗糙不堪的碑面。
冰冷沿着手指弥漫到四肢百骸。李轩知道,它没有生命,却有故事。
关于虚空,关于吴羽策,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在他触碰到墓碑的一刻,仿佛万物复生,暗流涌动,千百年虚无的时光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猝不及防地向他扑过来。
红莲天舞原本平静地躺在他脚边,此刻忽然飞到空中,又再次笔直地插入了地面,正好钉在碑前法阵的中央。那处霎时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朦朦胧胧闪出淡蓝色的光。
李轩走过去,扒开潮湿温润的土壤,把那件发光的东西小心地捧了出来。
也是一把刀。
同红莲天舞的样式如出一辙,刀身流丽修长,有着优雅又锋利的弧度。唯一不同的是红莲的刀身是妖艳如火的红色,而这把刀则是沉郁深邃的蓝。
“是你。”李轩喃喃地说,“好久不见了。”
刀身随着他的话语浮现出浅色的纹路,与红莲天舞一道发出了极为契合的鸣响。
李轩扶着额头,半天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汹涌而来的记忆张牙舞爪地霸占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一时间要接收的信息太多,快要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灌入脑海的,是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此时李轩终于能够确认,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梦境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原本就是这座城的主人,吴羽策则是他最重要的战友与伴侣。安宁幸福的时光十分短暂,某日虚空被强大的妖物入侵,生灵涂炭血染山河。他们凭借ròu_tǐ凡胎无力阻挡,终于决定使用禁术,将妖物与虚空城彻底封印。
相应的代价是,护阵者以生命为祭品,当场死亡,绝无生还可能。而施术者将同它们锁在一起,无生无死,不入轮回。
两者相比,无疑是后者更让人望而生畏。
那一世,李轩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阵法启动的时刻。再次睁开双眼之际,他发现自己已在三途河岸,即将前往转世。
他这才知道,吴羽策偷偷在阵法上动了手脚,取代了他施术者的位置,将被永远地关在虚空之中。他的爱人代替他成为了孤独的守墓人,直到沧海横流天地崩裂。
而他则将忘记诸般前尘往事,重新成为普普通通的人,或平凡或精彩地走完人生。
从相识到分离,吴羽策只欺骗过他这一回。
李轩崩溃般地想回头,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取吴羽策的魂魄,哪怕和吴羽策一起变成孤魂野鬼不入轮回也好。但是已经来不及,连嘶吼声都无法传出去,忘川河水没有为他的绝望与悲伤泛起哪怕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