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亚连将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抓紧了手机,“但不爱我。”
神田沉默。
“豆芽菜,我不能去,你的音乐会和我的演讲是同一天,明白么?”
亚连耸肩:“那就算了。”
“我看你根本就不明白!”神田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我的意思是,这一次你得自己面对,没有我,我全程不做任何参与,这么说总能懂了吧?”
“……你这笨蛋有没有在听?”神田开始失去耐心。
“优,”电话里少年的声音突然变了调,“音乐会结束,有一个地方,我想和你去。”
“去哪儿?”
“结束了,我才告诉你。”亚连得意地说。
“喂,你……”打断神田的是电话里传来的忙音。
他不满地咕哝了几句后坐回自己的资料里,殊不知另一个城市的爱人微笑着松开电话,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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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亚连·沃克走的那天,马纳烧掉了所有琴谱。
那个人总是这样坚决,做事从不给自己留后路。当他还是个瘦削的小家伙时,就坚决地让身为社长的他把自己的钢琴借他一用,以求得加入音乐社的资格。待小孩长成了挺拔的小树苗,初次懂得爱情的含义,于是坚决地向他表达内心倾慕。爱意破灭后,他又那么坚决地离开了,那抹背影在两旁种满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校园路上一点点隐没在黑夜里,自始至终没有停顿或者转身。
“你说得对。”
那个小鬼不停眨着泛红的眼睛,却没有落一滴眼泪,路灯下浮动着闪闪发光的灰尘,像雾一样把他笼罩起来:“我想你说得对,马纳。”
“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同。对我来说你最重要,对你来说社团和涅亚最重要,所以为了社团,你想要我留下来。可是我不行啊,马纳,我做不到。”
亚连喊着他的名字,和每一个在乐器教室度过的午后一样,用温和依恋的语调。
“你给了我一个梦的开始,直到我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才发现没有后续。我没办法在这个没有后续的地方一直呆下去,我必须离开去找回我自己,否则我会疯的。”
他说得很认真,条理清晰,让人根本无法装傻。他说谢谢以及抱歉,然后就离开了,丢下了他们两个人共同修筑的音乐梦,丢下他前一秒还在说爱的男人。那个人向来干脆利落,从不纠缠,只是转身之前的最后一眼里缀满了璀璨却即将成为灰烬的焰火。
马纳见过那样的焰火,在曼城音乐会颁奖礼上,公爵亲自替他颁发“最佳作曲”的奖章,他在感谢语里提及亚连·沃克这个人时。
“我想我再也无法在这世界上找到第二个能够像他那样懂我的人,他懂得我在每一个音符里倾注的情感并且演绎出来——我只是个匠人,他才是天才。”
天才还是离开了。
琴谱燃烧窜起的烟雾刺激着马纳的眼球,他仍然紧紧盯着那簇火焰。想着亚连说的话。
亚连说你说得对,无论再怎么默契,真正能陪伴你的人不是我。在故乡金黄的麦田上陪你漫步和奔跑的人不是我,和孤独的你在城市的角落里拥抱着相互安慰的人不是我。我们只是对方眼里太华丽的影子,一旦真的暴露出藏在身后的不堪,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马纳一惊:“不堪?亚连,你什么意思?”
亚连低下头,频频后退。
“所以,至少让我在你面前保持一个华丽的形象吧。”他眯起眼笑,笑容就像入夜前最后一抹金色的霞光。
“你真的很幼稚。”
林克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口病号饭,尽管医院供应的饭菜味道让他感到恶心。而床上的病人还在丝毫未觉地往嘴里刨豌豆泥和鳕鱼汤,在这之前他还吃了不少东西,床头柜的餐盒堆得像小山。
“一些煎香肠,林克。”
亚连毫不客气地向他伸出手,林克无奈,递上装香肠的盒子。
“我很好。”亚连嚼着香肠含混不清地敷衍对方,然后换了话题,“……医生还没来吗?”
林克翻了翻检查单又捞起衣袖看看表:“应该快了。”
放下最后一个餐盒的亚连戴上耳机,里面播放着神田给他装的对话训练,尽管这明显是给幼儿使用的问答模式加上让人咬牙切齿的儿歌伴奏让他有些抵触,但一想到神田那张怒目圆睁的脸他还是只能乖乖服从。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耳机里的问题,懒洋洋的样子。
神经内科的楼层里住着的一半以上是发作脑血管疾病的老人,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成了行动迟缓的老头子。亚连为此曾经跟林克发了很久的脾气,直到后者举着左拳发誓这次检查住院时间不超过三天才姑且平息。
听完十来个句子,他又烦躁地摘掉了耳机,坐正了身子直视床边百无聊赖看电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