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袭君颤抖着嘴唇,渐渐地,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杜舞雩的眼泪滴在他心脏的创口上,让他又烫又疼,却又觉得那道总是呼呼吹着风的裂口被杜舞雩的泪水填满了,他的一颗心都泡在眼泪里,又酸又涩地哭喊不停。
“杜舞雩……祸风行……”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你太过分了……”
他怎么能哭呢?
他一哭,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弁袭君眼眶酸涩,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泛着疼痛。他又恨又怒,但又觉得浑身无力,只能字不成句地恨道:
“你是故意的,祸风行……你一定是故意的……”
一句话说到后来,却是抖得不成语调。
杜舞雩闭着眼用手指摩挲弁袭君的侧脸,在那里他摸到满手的湿冷,像是终年不散的风雪堆积在孔雀眉间。他颤抖着手,将那些风雪一一抹去。
“弁袭君,”他一点一点松开了怀中的人,只余一句低哑难辨的哀求,
“我不想……对着你的背影……”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忽地,有人牵起了他的指尖。
同样冷硬的十指交握在一起,最终停留在一个人的眉边。
杜舞雩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拂过那颤抖不停如同孔雀尾羽的睫毛,将一张刻在心底的面容捧在手心。
他与他的手叠在一起,同样闭着眼小心翼翼地找寻。
最终他们终于找到了终点,风雪中找到了彼此冰凉的唇。
然后他们终于亲吻,终于尘埃落定。
——完——
第一章【1.0】
偷摘青梅推病酒。徘徊久。一双燕子归时候。
对于来到仙山的的众人来说,这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十分自在逍遥,有些时候甚至到了闲得发慌的地步。
毕竟都是彻彻底底死过一次的人,再有天大的恩怨也提不起劲儿再清算一遍。要是实在互看不顺眼,大不了你住天南我住海北,大家再也不碰面了事。毕竟对于已经远离尘世的人来说,敌人哪有亲友来得重要呢?
但是对于弁袭君而言……
他对在仙山的一切实在没有什么感想,因为他连自己是否是在梦里都分不清楚。
在这里,他的欢愉是茫然的,苦闷也是茫然的。
弁袭君大睁着眼,盯着床铺顶上的帷幔出神。细碎的晶莹尘粒兀自飘飞,微亮的晨光从轻纱后渗透进来,缓慢而又轻柔地笼罩住这方寸之地。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点点转动脖子偏过头,杜舞雩安然沉睡的脸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弁袭君静静地凝视着这张脸,心跳平缓无波。
他们靠得很近,就躺在一个枕头上,墨色与淡蓝的发丝相互缠绕在一起,铺在床铺上,如同昏昼交际的天空。杜舞雩的脸侧向他,就好像埋头在他颈边一般沉沉睡着,弁袭君这一侧脸,两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一起去了。
杜舞雩的呼吸绵长起伏。
而弁袭君沉溺在他的呼吸里,却是连鼻翼都不敢翕动一下。
他先是盯着杜舞雩因为常年皱眉而刻下深深印记的眉间细看,又屏住呼吸将这张早已烙在心底的脸看了数遍。
从梦中醒来,杜舞雩就在弁袭君的身边。
这句话光是想想就带上了饴糖一般香浓的甜味,弁袭君忍不住想尝,却又怕那只是一层薄薄的糖衣,还没等他尝出一丝甜味,就会把酸涩的内核暴露出来。所以他只能忍耐——与其面对梦醒的失落痛楚,还不如永远留在梦中,哪怕无法触及,能闻一闻甜味也是好的。
因为就算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那也是弁袭君所做过的最美的一个梦了。
弁袭君刚来仙山不久就与杜舞雩在别人的轮回道前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大戏,两个人在众人面前又哭又笑,头脑一片空白,往周围的围观群众嘴里塞了成吨的狗粮而不自知,最后被闻讯赶来的天谕与玄嚣连拖带拽地塞回了屋里。
感谢鸠神练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同志情谊,让弁袭君与杜舞雩没有死于愤怒的单身群众之手。
但是当弁袭君回过神,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已经和杜舞雩分享了同一个寝室,并且回想起自己当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恨不得真的变成一只孔雀把脸藏到翅膀底下永远不出来。
于是,鉴于这各种各样的原因,弁袭君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铁了心待在家里种蘑菇。杜舞雩知道他脸皮薄,便也由着他去,只是他本想也一起待在屋里陪着弁袭君,但不知为何两人总是相对无语。弁袭君总是神思恍惚,从前的能言善辩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日日对着昏暗角落默然静坐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