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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连感冒已有一周。
一周之前,他与荒一同出海,发现了某处的天然海蚀拱。但当时他们是追着鱼群出海的,因此绕了两圈,没有靠近。
后来,荒发现了一条巨型金枪鱼,追踪它驶离了海岸线。在这个过程中他充分显示出了一个黑暗哨兵的自我修养——强大、坚韧,绝不放弃。
只不过,绝不放弃也是有条件的。直到小艇因为没油而停泊在海中央的前一秒,荒确实没有放弃这条猎物。
在发动机呜咽着哑了嗓子后,荒对着金枪鱼王飞速远去的背影投了鱼叉,无奈地被它甩在身后。
于是,他与一目连盘腿坐在甲板上,互相瞪眼。
“没油了,我十分钟前就提醒过你。”一目连抱起双臂。
“抱歉,我十五分钟前就屏蔽听力了。”荒昂着脑袋。
“我五分钟前用念子关了油门,你又手动打开了。”
“如果你不关那一下,我已经抓到它了。”
“那样只会变成我和你和鱼坐在这里面面相觑。到底为什么非要捉住它呢?”
“只要是我盯上的目标,我绝不允许脱靶。话又说回来,你出发前没有把油加满吧?”
“我在尽力补救。”
“最无用之事便是发生之后的补救。这件事本该从根源解决的,问题在你。”
论吵架,一目连是吵不过荒的。当然,打架更打不过。通常情况下哨兵发怒时,向导有责任对他进行安抚和情绪梳理,可他们比之寻常的结合配对而言来的更为独立。何况被放置在天色向晚的茫茫大海中央,谁可以标榜自己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性呢?
事实就是如此。因为追捕一只金枪鱼,这对黑暗哨兵和念子向导的无敌组合、在海洋的某处落难了。此时他们的精神连接只会加重愤怒的交流,一目连能够感受到荒的气愤,想必荒也一定可以知道自己的不满。
价格不菲的游艇失去动力随着海浪漂流,此刻无异于是一块装着食物的木板。因为是小型艇,上面并未设有可供休息的船舱。
一目连不再和荒辩驳,翻出冰箱,里面只放着两块马达加斯加香草冰淇淋,还有一罐鹅肝酱。荒摆出了他固有的高傲表情,一副“我怎么知道会落难”的模样。
天色完全漆黑了。
荒牙齿咬着手电摊开地图,另一只手查看他们现在的坐标。他比划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离岸不到10海里,可以游回去。”
“那可真是让人热血澎湃。”一目连干巴巴地回答道。
“走吧,不然你想就这么漂着等待救援吗?”
现任黑暗哨兵就算落难了也没有改变他盛气凌人的态度。他果断地沉下游艇锚,将地图和手电放回了座位底下。九月末的海水在夜晚温度并不称得上舒适。更何况,即使水温能够宜人,也不会有人想在大晚上游过充满了未知生物的海洋。
一目连的体能不错,不说能够跟紧哨兵,起码游下这段距离是不成问题的。他试探性地想要确认一下荒的真实想法,谁知道他竟把自己的精神图景锁了起来,闭耳塞听,一意孤行。
“我需要告诉您一句话,”一目连闷闷不乐地拉下拉链脱掉外套,突然换上了敬语,“您可真是位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混|蛋。”
“多谢夸奖。”
荒甩来这一句话,“噗通”地以一个完美的入水动作跃进了海里。
一目连原先认为惹怒自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然而在他们游向海岸的几个小时里,他发现荒轻易地做到了好多次。长途游泳的过程中,荒居然保留了说教的余裕,不合时宜地唠叨起来。
——有什么能比夜渡深海更让人不安的呢?
那就是在夜渡深海的同时,有人喋喋不休地告诉你你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海洋中有很多毒物,你听过世贝尔彻海蛇吗?世界上最毒的蛇之一。我们现在游过的海域应该满足它的生活条件,有可能会遇上一条。”
“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这种蛇喜欢浅水。现在你更需要小心刺鳐,它尾部的背棘有剧毒。”
“它们的脾气还算温和,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箱型水母就不一定了,被它蛰了之后几乎没有自救的反应时间。”
荒有时会闷头游上一阵,然后停下来踩水等待一目连。在他等待的时候,一目连被迫成为了自然科学类节目的忠实听众,并且很不幸的是,由于他们建立了连接,他甚至可以在脑中“看到”那些动物们的影像。
“您知道吗?”一目连抗议道,“我从来不看你们联合王国广播公司的纪录片*。”
“我当然知道。”荒在他身边踩着水,“正是因为你从来不看,所以我才要告诉你。”
“告诉我能降低遇见它们的几率吗?”
“不能。但是你起码应该清楚一点,你的念子能够控制子弹的轨迹,却没有办法阻挡水母的触手。”
一目连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