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靠近了。
恩奇都的发梢微微动了动。
他的金发将冷郁的烛折射出灼光,神情傲慢,身躯挺拔,像是有光芒追随着迎他而来。黑暗被阻挡在他的身周,无可奈何心有不甘地徘徊退下。
“太阳依旧未起,月亮虽然不见踪影,但也勉强算是夜晚的延续吧。”吉尔伽美什不客气地坐下,“我也差不多说腻了故事,今天就来普通的谈谈,如何?”
恩奇都不去看他,“您不问我,为何今夜如此漫长?”
“那有什么好问的!”吉尔伽美什挑眉,自傲道,“自然是因为你动摇了,你没有因为一朵花、一缕风,而因为我动摇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再顺理成章不过的发展。”
啊啊,果然,如同灼目的光一般,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恩奇都握紧手指,痛苦到近乎窒息。
“那请容我发问吧。”恩奇都道。
“你说。”
“您所说的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吗?”
“说不定呐,或许是真的。”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傲慢的神色淡了些许。
“……您是否在找某一个人?”
“啊,没错。”
“您确定我就是您要找的人?”
“当然。”
恩奇都蹙眉,深深望着他。
“您怎么知道,您是确实找到了那个人,而非您现在正身处于故事中呢?”
笑容倏地从吉尔伽美什脸上消失了。
“你说清楚,恩奇都。”他咬牙切齿地命令。
“您所说的故事,都是真实的——您是不会编造故事的人,那对您而言是自降身份——因此,那些故事,都是您为了找寻那个人所经历过的,对吗?”恩奇都低声说,“您如何确定,我的乌鲁克,不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你找到心中之人后,聊作趣谈的故事,虚幻之境。
“请您离开吧。”
恩奇都平静的说。
“游吟诗人本就该于无数的国家中穿行,瑰丽的诗篇在他们口中传唱——这里是不死之城,只存凝固,未有新生。这不是您应该停留的地方。”
“我……”他的喉头哽了一瞬,飞快别开脸,“我不能够再见您了,游吟诗人。”
吉尔伽美什还来不及发怒,天空开始震荡,黑沉沉压下来,烛火被冷到刺骨的风眨眼吹灭,只剩一根残烛苟延残喘,阴影越发浓厚。
“您让恩伤心了。”依姆向前僵直晃了晃,死气沉沉的低吟,“您让他伤心了。”
黑暗自外侵蚀而来,恩奇都与残烛一同瞬息被淹没,依姆与女官们的身影拉长扭曲,五官逐渐模糊,如同地狱游荡的恶灵。
她们低低重复,不停盘旋。
“您让恩伤心了”“明明我们如此信任您”“太阳沉下”“他那么伤心”“我们的恩”“不能背叛的恩”“不能原谅你”“不可饶恕”“伤心”“吃了你”“吃了你”“我们吃了你”“你消失了”“恩就不会伤心了”“没错”“就是这样”“吃了你”“吃了你”……
宛如达成了共识,令人窒息般极短暂的静默后,全城爆发了躁动,齐声道。
“——吃了他!”
数不清的灰黑影子自乌鲁克一口气爆发,他们呼啸着冲向王宫,所有人不辨五官,身形扭曲,蛇一样蜿蜒匍匐于地齐聚而来。
黑雾恐吓似的遮天般盖住城池,密密麻麻的死灵尖叫着扑上来。而吉尔伽美什愤怒地向前踏了一步,宛如有光芒在他脚下绽放,死灵纷纷仓皇哀嚎避开。
“给我滚开,让出路来!”他高声喝道,“你们这群已死之人,以为到了冥界本王就无法驱使你们了?”
光芒银河般星星点点,层层叠起铺散开去,吉尔伽美什站在光芒中心,宛如神祇——
他微微眯起血红的双眼,斩钉截铁道:“让开!——哪怕你们死了,死了也还是我的子民!我的东西,阿普斯也敢妄图染指?!”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光芒大盛,以吉尔伽美什为中心向整个乌鲁克扩散,黑暗惨叫着退去,被剥离开灵魂,待到光芒逐渐减弱,宫殿陆陆续续出现倒在地上的身体,吉尔伽美什认出了那些人,依姆惨白着脸双眼紧闭靠在柱旁,曾围着他欢唱的少女,西莱的父母,瘦弱的治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