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点点头:“施主说得没错。”
悟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那就是了。我受菩萨指点,要拜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为师,守护他去西天取经——”说着,他抱怨道:“师父!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五指山下等了你好久了!对了师父你的马呢?”
玄奘没有意识到悟空最后这句话暴露出的某些意思,他只是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一脸满足地笑了笑:“我看那马儿跋山涉水实在可怜,山路难走,我不忍它一路艰辛,出了京便放它离去了。”
“……然后您靠两条腿走到了这里?”悟空看着他的脚,深吸一口气。
“是呀。”玄奘动了动草鞋里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趾,毫不在乎道。
怪不得,怪不得迟到这么久,害他等得近乎绝望。悟空一面咬牙切齿,一面瞧着玄奘血淋淋的脚,又觉得不忍直视。
这可是他那位娇滴滴的师父诶,御弟哥哥诶,细皮嫩肉惹得女妖精们眼花缭乱的唐玄奘诶!
什么时候,师父竟然——等等,为什么他觉得师父有点不太对劲?
“师父,徒儿有一问。”悟空眯着眼睛。
“哦,徒儿请讲。”玄奘做了个请讲的手势,端的是仪态fēng_liú,行云流水——诶诶,是不是又有哪里不对?圣僧是这样的吗?悟空心中惊骇欲绝,我被压在五指山下这些年,师父,你又经历了些什么啊!
悟空心里的疑问简直要喷涌而出,但他还是压抑着只问了先前想问的问题:“师父既然要往西天取经,便该知晓,西天路途遥远,没有马力代劳,您恐怕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更可能终其一生都走不到西天,取不得真经,渡不得众生。那您为何还要弃马行走?”
听完悟空的疑问,玄奘无奈地摇了摇头:“徒儿有所不知——徒儿贵姓?”
悟空听着更觉不太对,但还是回道:“……免贵姓孙。师父叫我悟空即可。”
“哦,悟空。”玄奘点了点头,“悟空有所不知,正因那西天遥远,才要放马儿走。西天之遥远,要经历山川无数,一匹马如何够用?既然无用,我又何必拖累于它?不如早早放它一个自由。此外,取经是我自己的志愿,又怎能为了我个人的追求,而强求一匹马儿随我受苦呢?须知众生平等,马儿也是一界生灵,我怎能奴役于它呢?只能放它归去。”
……
讲道理、辩论一向不是悟空的强项,玄奘读经多年,早练出一张说死人骗活鬼的嘴,这一番道理说下来,悟空既觉得哪里不对,偏偏还觉得好有道理,不能辩驳。
“师父说得没错,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没了马,您又怎么去西天?”悟空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脚。
“悟空,你要知道,西天只是心灵的一种境界,只要一心向佛,哪怕隔着千万里远,为师的心也是和西天近在咫尺的。徒儿不要执着于那些表象,只要时时行善,处处为人,到不到西天又有什么要紧?如果为师为了取所谓的真经,一路违背本心,杀生作恶,就算取回了真经又能如何呢?初心已改,真经也不是真经了。悟空,你要记住,为师去往西天,是为了普度众生,马儿,也是众生之一。”说罢,玄奘双手合十,闭目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悟空看着一脸圣洁的玄奘,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变得更加……境界高深了,嗯,这一定是境界高深吧?
算了算了,反正再过去一点,到了鹰愁涧就有小白龙送上门来要给圣僧当坐骑。这段路都是山路,骑马反而颠屁股,唉,就先这样吧。
自我开解完毕,悟空仰着头对玄奘道:“师父,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救我出来吧!”
玄奘上前几步,满眼心疼地看着悟空:“可怜的悟空!为师要如何救你出来?是直接挖还是需要把你身上的山都移开呢?”说着玄奘放下了身上的行囊,卸下身上披的袈裟,开始挽袖子。
“不用不用。”悟空连忙阻止,“师父,我本是五百年前大闹……”
悟空说着这话颇有些羞耻,于是含糊过去,“打打闹闹闯了些小祸,被如来压在这五指山下,专门只为等一位取经人助他前往西天好赎罪。我有一身好本事,谁也奈何不得,只是被佛祖禁锢了。您看到我身上这座大山上头挂的金帖了吗?那个就是佛祖禁锢我法力的法旨,您只要上前去,对着帖子念一遍,就可以救我出来了。”
玄奘听了颇有些不信:“这么简单吗?你莫要伤着自己。做不到就别勉强,为师别的没有,毅力还是有一些的,挖个十年二十年你也就出来了。”
“……不用。您去把帖子揭了就行。我斗——齐天大圣的本事,区区一座山还奈何不得吗?您放心,只是揭完帖子千万要走远些,免得被碎石砸到。”当久了斗战胜佛突然做回齐天大圣,悟空心里还有些不适应,差点就在玄奘面前说漏嘴了。
好在玄奘没有注意这点小细节,他满心满眼只想着救这只可怜的小猴子,哦不,现在是他的徒弟了,脱离苦海。
实在太可怜了。玄奘偷偷揩了一把同情泪,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去。
山顶一道金色法旨在日光下闪烁佛光,玄奘对着法旨双手合十,到了声“我佛慈悲”,然后轻轻念出了上面的字:“唵嘛呢叭呢哞——”
法旨流光一闪,自己缓缓飞上了半空,消失不见。
悟空身上那种毫无法力的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