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澄言回身,一抹苦笑,略摇了摇头,未出一字,只复行去。
见其背影衰微,寒轩亦生伤怀。方此时,枝雨梳洗停当,自耳房入殿,奉一碗热茶于寒轩身前。寒轩接过茶盏,未曾抬头:“一路辛苦你了。”
枝雨谦恭道:“臣下不敢。”
“他身边淮清呢?怎不见归来。”寒轩略抿一口茶,便放于座边,只闭目养神。
“瑄嫔娘娘想是料定后事,便不忍其受苦,放其自去了。”枝雨极力镇定,然眉梢眼角,却微露慌神之色。
寒轩面色沉静,观之更教人不安:“枝雨,自朕入宫,你便侍奉左右,同患风雨,朕是极信任你的。”
“是……”枝雨讷然道,“臣下自幼得陛下言传身教,定与陛下同心同德。”
寒轩微有笑意:“朕明白。你我秉性相近,总易心软。”
枝雨不意寒轩此语,慌忙跪于身前。不想换来寒轩轻描淡写一句:“罢了,你不必多想,连日劳顿,善自将息去吧。”
枝雨见寒轩如此,微收满身冷汗,悄然出殿而去。
溪见方自屏风转出,立于寒轩身侧:“陛下不怕一时心软,来日死灰复燃?”
“若人有心为祸,则必防不慎防。唯其诚服受化,才是万无一失。当政者,以攻心为上。”
寒轩一语幽深,溪见只得称是,不敢再多言语。
“昭贵妃如何?”
“娘娘不思饮食,素服居丧,一切如常。”
“你且盯紧顾缘宫。”寒轩迟缓起身,向内殿走去,留下一句:“我怕他做傻事。”
自丹叶去后,梁勋确是服丧日苦。又逢物候不常,便缠绵病榻,多日不得下床。时入盛夏,寒轩几乎每日都要亲探顾缘宫,故御医不敢不尽心侍奉。调理月余,梁勋终见病势有缓。
“娘娘,今日瑄贵妃回宫,陛下将其召入溢寒宫,似有要事相商,想来一时无暇来顾缘宫了。”
梁勋本在半梦半醒间,才听得月知耳语一句,便已然清醒,挣扎起身:“快替本宫梳洗,咱们去宇禁阁。”
“娘娘玉体要紧,本不急于一时。”月知见梁勋面色仍是恹恹,瘦得不盈一握,只心疼道。
“本宫无妨,若是为陛下所知,怕是更去不得。你以为陛下日日在顾缘宫是为何事?还不是怕本宫自己去探究竟。宫中之事,向来幻象重重,本宫非得杀其个措手不及,才能探得些许实情。此时侍从交接,宇禁阁正乱,陛下又有事绊住,机不可失。”
月知劝阻不得,小心扶起梁勋,略做梳洗,二人便自角门,向宇禁阁去。
梁勋丧夫未久,便一身素服,青丝松挽,不饰珠翠,只两把银钗。其本就面目清浅,又未经妆饰,则更如芙蕖浴露一般。
因久不理事,梁勋到宇禁阁时,果然宫众皆惊,疏疏跪了一地。
梁勋不由分说,只道:“唤你们掌事来。”
见宫人去传,梁勋便径入宇禁阁内库,翻那如山卷帙。因是白日,灯火通明,翻宫中行录,自比丹叶当夜轻巧。
须臾间,青叡便匆匆赶来,躬身立于梁勋面前:“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梁勋久久不曾答话,只潜心细读手中卷本,良久才问:“陛下入宫当日,自穹汉门相迎者,你亦在?”
“是。”青叡不明所以,不过恭谨答道。
“陛下当日提及,有一人被裹挟而去,你可曾记得?”
“确有此事。”
“凭陛下心性,不会坐视不理。定是尔等出言阻拦了吧?”梁勋转身,死死盯入青叡眼中,只盯得其浃背一片寒凉,“想来你是清楚,那贼众自何而来。”
青叡满头额汗,欲言又止,然终不耐梁勋怒目,低低道:“自领宫司去穹汉门接陛下途中,臣下见那群宫人,是自茂苑殿出。那时延贵妃正如日中天,陛下初入内廷,臣下不得不有所忌惮。”
“果不其然。”梁勋一声冷笑,一把将那手中案本摔于青叡身前,“你且去,将当日茂苑殿中人悉数寻来,本宫有话要问。”
梁勋不料,那青叡却迟迟未动,一股怒意直上心头。然梁勋心性温婉,纵有怒气,亦只嗔道:“怎的大人身娇肉贵,不堪本宫差遣?”
青叡受不住此语,一把跪于梁勋身前,瑟瑟道:“娘娘恕罪。其实当日易大人来过后,臣下自知所为何事,便私下留心,不想那茂苑殿当日宫人,或一朝命殒,或被遣离宫,除了领宫大人,内宫再无一人。”
梁勋闻言,暗忖片刻,才扶月知,出殿而去。青叡只听得其远远一句:“陛下国事繁忙,本宫偶访此处,不必惊动陛下。”
出宇禁阁,回顾缘宫,见周遭无人,月知才问:“娘娘,而今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