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七日的夜晚,繁星漫天,神山之上的夜空中仿佛亮起了无数盏天灯。
长生手里虽然拿着书,但心思却早就飘远。
书桌的另一头,落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读书。长生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若有所思。
书桌中间的蜡烛愈来愈短,燃烧成灰,有泪未干。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所有蜡烛在一瞬间尽数熄灭,只有星光透了进来。长生第一反应便是抬头去看对面。
落落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桌子上,手里的书滑倒了地面。长生的心在刹那间紧缩,他豁然起身,却发现自己的面前的空间被人封闭了起来,他竟移动不了分毫。
整间屋子充盈着不合理的安静,是那种荒寂太久的安静,被没有起始和终点的岁月抹平消融了一切一般。
长生不动声色,但手上却是渐渐积蓄了力量。他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落落身上,不敢移开分毫。
无垢剑早已在他的身体之内,此时,手中已渐渐出现了无垢剑的影子。事发突然,长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此时周身已经聚集了杀气。
蓄势待发之际,书桌中间的半截蜡烛却无声地又亮了起来。
长生在重新亮起的烛光中眯了眯眼睛。烛光那头,落落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熟睡了一样。
从开始到现在,时间很短很短,但长生的耐心已经被耗尽。这并不是他没有耐性,相反,他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从小到大都是。
但现在不是。他不是不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是以不变应万变,但是,他无法拿落落冒险。
正欲拔剑出鞘之时,安静的屋子里有声音响起。
“陈长生。”
长生拔剑的手停住,这个声音他认识,是神女的声音。
他的右手依旧握住无垢剑,心里仍有戒备,“神女。”
“既然认得是我,就把手里的剑收起来吧。”
长生的目光仍然在落落身上,无垢剑慢慢从手中消失。
似乎是知道长生的担忧,神女主动说道:“白落衡只是睡着了而已。”
长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放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这才将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但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用找了,你看不到我。”
长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落落,有一瞬间的分神想着,她这样睡应该会不舒服。
“陈长生,我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
神女的话重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微颔首,“神女请讲。”
“白落衡当日与我有一年之约,还有三日即到约定期满。”
长生抬起头,他记得清楚,三日后也是落落与他的十日之期。
他心中万千疑惑却又似乎已经快接近答案,手不自觉地握紧,“烦请神女告知详情。”
终于,在初夏刚刚到来的这个夜晚,微弱的烛光中,长生获知了他一直想要知道却无法得知的真相。
神女的生命虽然较凡人要长出许多,但不管是千年万年,也必须要经历轮回,而轮回过后,或去往天外天,或去往云中海,前尘往事皆忘,永生抑或幻灭,也无人可知。
在此之前,历任神女都会在轮回到来之前选出下一任神女。但一年前,神女的神识突然受损,修为大减,不日便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而历任神女的安危向来与整座神山和整个妖族息息相关,因此,这神庙里绝不可一日无主。
那时,恰逢落落自神都返回白帝城。她是妖族惟一的公主,本来也应该是当初的下一任神女。于是,似乎是顺理成章地,落落在神女闭关养伤的这一年内暂代神女之位。
如果一年后神女回来,落落下山。如果一年后神女没有回来,那白落衡便是下一任神女,直至她的轮回之期到来,有下一任神女接替她的位置。
而这所有的一切,有可能关乎整个妖族的生死存亡,所以当初除了神女和落落,再无第三人知晓,即使是白帝和白后。
而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和内心煎熬惧怕,落落只能一力承担。
落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修习神女的功法,稳住神山的星象,也要运功帮助神女疗伤。可落落无法像神女那样做到忘情断念,静心修炼。因此只能借助那十二粒丹药来克制情绪。
长生听后沉默许久,关于天外天和云中海,神女并未让他知道。但所有的一切也终于都有了解释。
他嗓子发紧,“那……神女能否履行约定?”
神女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