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现场如群蜂飞舞,嘈杂一片。廖永胜脸色铁青,上来抓住春发的手腕,沉声道,“你以为散了这群乌合之众,我就做不了事了吗?今天拿下台湾,我势在必行!”他一甩手,春发被甩得后退了几步,“来人,传令引爆。”
“慢!”春发在身后喊。
“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廖永胜不回头地说。
“廖大哥,我知道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谢谢你!”
廖永胜心里一软,但是告诫自己不能表现出来。春发迟早会明白自己的用心的。
“以后都不用了!”春发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廖永胜看到面向自己的手下露出惊骇的表情,群众也发出惊呼,心突的一沉,猛地回头。春发双手握持那把当日在倭寇手中救他的匕首,正朝自己胸膛刺去。
“春发!”廖永胜失声惊呼。
一切似乎都变得滞重缓慢,连鸟儿一羽羽展开翅膀都看得见,所有声音都静默。
光辉抬头仰望天空,眼泪把阳光晕染,嘴角颤抖着做出笑容。
“阿发,看阿兄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
“这个小刀好漂亮啊!”
“给你割绳子用。”
“我试试,好快啊!阿兄谢谢你!”
春发缓缓松开握住刀柄的双手,轻轻地抚住胸口,殷红从手指缝里洇出,春发因为疼痛蹙着眉,在那个异常缓慢的时间里,廖永胜看得到他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甚至睫毛的颤动——他不知道其实自己两个箭步就到了春发身边,扶住他倾倒的身体,一切只过了瞬间——他看见春发抬起眼睛看他,嘴角缓缓向上,牵出无力的笑容,世界在空洞地嗡嗡作响。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击入廖永胜空白的头脑,他立刻就相信他找到了答案,他甚至笑了,世界又恢复了转动和喧嚣,他伸手扯开春发的衣襟。
没有软甲,什么也没有!
只有那潮湿的温热的血液沾湿了他的手,那此生无数次杀戮中见惯的血,那熟悉的气味、颜色还有手感……他一生,从不曾怕过血,他杀人,也不会皱一下眉!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害怕血,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为血流泪。
“廖大哥,”春发声音微弱,廖永胜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我很笨,不知道牺牲一些人去救更多的人对不对,可是我不能让一个人因为我受伤害,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春发偏过头去,光辉站在那里,春发的眼神似乎在问,阿兄这次我做得对不对?
光辉努力地笑,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春发也笑了,平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廖永胜感觉到生命的消逝,他太熟悉死亡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自己有一部分也一起死去了。他依然搂着春发,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脸孔被愤怒和绝望扭曲了,他缓缓将手伸向腰间,猛然拔出配刀,指向光辉,怒吼道,“陈光辉,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怎么这么狠心!”
光辉摇头,“廖永胜,你如今体会到的锥心刺骨,是每一个痛失所爱的人都会体会到的,这就是为什么阿发一生都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阿发一样,世界还需要你的杀伐吗?阿发用生命来劝诫你,你快醒来吧!”
廖永胜眼神恍惚,缓缓地垂下了刀,他低头看春发的脸,平静宛如睡去,透过脂粉彩绘,他看到春发身着破衣,脸上沾着灰,朝他笑着,虽然生活变得艰难,可是春发一直都没有变,美好的世界,原来是在他的心里。
廖永胜感觉心中悲愤如冰雪遇到暖阳一般快速消融,世界变得无边无际,一种强大的宁静降临。
他看向光辉,光辉向他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廖永胜点头还礼,缓缓抬腕,将配刀横在了颈间。
☆、尾声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光辉与布袋和尚相互施礼。
布袋和尚道,“恭喜恭喜,伏虎罗汉归位,戾气尽消,这一趟总算不虚此行。听说他向佛祖自请了去北方度化众生。”
光辉道,“他,也回去了。”
布袋和尚笑道,“佛祖这次可真是开了后门了,伏虎罗汉两个心结一起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