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聂医生昨天见过,”厉沛向聂寻秋点头示意,“阿姨,我家钥匙丢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能叫锁匠过来?”
邻居“噢”了一声:“有的有的,我记得我之前也叫过一次,号码我抄下来了,等我找找给你啊。”
能言善道的女人一走,像横出了一只手给沸腾的水关了火,气氛立马沉寂下来。
“老是住宾馆不是办法,跟江医生提了提想定在这里,她告诉我有个朋友在急出房子,上午刚说过,下午就让我过来了,”聂寻秋打破沉默,“没想到你也住这里,挺巧的。”
厉沛飘摇不定的心,在此刻终于愿意停下来,安安稳稳地待在胸腔里。
他应了声,神色淡淡的:“嗯。这里离公司很近。”
话音刚落,进屋找东西的邻居拿着个掌心大小的联络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卡着张颜色不大相同的纸条,上面是抄的电话号码。
厉沛照着那串数字拨过去,说了自己的地址和要求。
兴许那师傅手艺很好,或者今天忘记带钥匙的人实在很多,那边应下来,但厉沛的前头还有好几家居民等着开锁回家。
挂断电话,厉沛将纸条还给阿姨,道:“谢谢,他过来还有一会儿。聂医生应该没吃饭吧,阿姨,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吃。”
邻居婉拒:“不用,我过来的时候家里就在煨排骨,现在回去正好。你跟聂医生去吧,聂医生,明天再聊啊,真是帮了大忙了。”
聂寻秋很随和:“好,明天见。”
锁匠跟厉沛估计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左右,厉沛不打算带聂寻秋去太远的地方,索性凭借回忆,和他沿着小区走了走,到了条小巷,那儿开着家口味很正的家常川菜馆。
即使他在另一个时空,很多细节仍与过去有交集,比如自己家的门牌号,每条路的名字,行道上种的梧桐,和夏天的时候隐匿在林荫间的老饭馆。
他有时不想寸和跟在影子后边,偶尔打车上班,也不回家吃晚饭,与厉沅在公司道别后自己在城市里溜达,和过路的每个人共同融成城市的小小一角。
也就是这么发现的那套房子,和这家老店。
天色擦黑,他们进去时只剩一张桌子。食客都是附近的住户,有懒得开伙的小夫妻,接完孩子直接来吃饭的年轻父母,点一菜一汤、狼吞虎咽的上班族。厉沛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人也差不离像这样多,他坐下来,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闲谈,久违地觉得世界很热闹,欢喜烦忧无穷无尽,仿佛都能与他产生关联。
但其实他不过是个旁听者,进不去别人的生活,外人也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他曾经以为寸和是懂他的,他错了。
后厨忙着上菜,灶上火焰窜过掌勺的头顶,厚重的铁锅和勺子在颠簸中相碰,激发出花椒、辣椒强烈的香气,飘满整间店面。
忙前忙后的服务生也是老板娘,她留下一张塑封的菜单,两套被塑封好了的消毒餐具,又转身去为隔壁桌结账。
厉沛来吃过很多次,他将菜单翻转过来,推给聂寻秋,自己拿了张纸擦桌子:“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你应该不吃内脏吧?”
这里的环境相较于一些苍蝇小馆好很多,桌上并不油腻,厉沛见过老板娘仔细收拾桌子,但拿张纸再擦一擦,也是观察着熟客学来的。这些可有可无的细节,都让他觉得自己在向平凡靠拢,他也可以期待一下明天的崭新生活。
聂寻秋在百废待兴的战后国家待过,温饱是那里远没有解决的难题,驻地的供给依赖进口,有时补充得不那么及时,或者散发给了严重营养不良的儿童,他只能在当地也买一些木薯、鱼,做很粗糙的食物果腹。
但也总好过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聂寻秋快速浏览了一遍菜单:“我没有忌口。”
“那来个肝腰合炒吧,这家处理得很干净,不腥臊。”厉沛叫了老板娘过来点菜,“还要一份麻婆豆腐,宫保鸡丁,酸菜粉丝汤。”
老板娘飞快地记下,拿走菜单,走到后厨用方言报了一遍,厨师“哎”了一声,声音吞没在急火里。
“这家的干煸牛肉丝很好吃,不是过油炸的,而是小火?,比较耗时间。”厉沛拿筷子在塑封上戳了个洞,用手揭开,把碗碟和杯子一一拿出来,“今天吃得随意,不喝酒了。”
“那人少的时候来试试。”聂寻秋学着他的样子,麻利地把自己面前的餐具拆开。他拿起一旁的小茶壶,轻轻碰了碰,试到里头的茶水只是温热,喝没问题,但烫碗的温度还达不到,他扭过头,准备叫住穿梭在各桌的老板娘。
“聂医生,”厉沛自己伸手试了试,“茶不是很热,不喝就是了,我们点的菜不辣。这边有饮料,想喝的话叫她过来开就好,最后会一并付账的。”
聂寻秋回过头来。他不是想喝水,而是下意识地觉得厉沛也许会挑剔碗筷不干净,想要壶热水来烫一烫。桌上靠墙的一方,有个小架子,中间有三个圆窟窿,恰好能把玻璃瓶装的饮料放下,每拨客人离开,老板娘都会从柜台底下拎出汽水,将空缺补上。
他们以前没有像这样,在藏在小街里的店面吃饭,这里很窄,他有些太高大,腿无处安放,显得分外拥挤。
这么近,也能看清那张久违的面容。
就这么一小会儿,菜已经迅速出锅,最先端上来的是厉沛特别提过的肝腰合炒。盘子里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