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顾青的足迹未曾走出过石桥村。
如果他是真正的十七岁的少年,那么对外面的世界一定非常向往,想看看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在门口。
顾青惊异地上下打量他。
这货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穿了一身崭新的文士圆领长衫,头戴黑色璞巾,连眉毛都好像比平时浓密了许多,站在门口一副顾盼fēng_liú的样子,非常得瑟。
“去相亲?”顾青问道。
“啊?不是。”宋根生拂了一下额边垂落的散发,道:“听说你要去青城县,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青城县跟县令吵架,你也陪我去吗?”
宋根生一呆:“吵,吵架?跟县令?”
“没错,说不定还会打起来,画面一度很血腥。”
宋根生呆滞片刻,果断怂了,可怂得不太彻底:“我,我……可以站在县衙外面等你。”
说完宋根生又觉得显现不出自己陪行的用处,于是补充了一句:“……你若被差役乱棍打出,我还可以帮你叫大夫,帮你捂伤口。”
好卑微的理由,拒绝都好像对弱势群体犯了罪。
…………
青城县离石桥村不远,十几里山路便到了。打个比方,如果青城县衙着了火,黄县令不幸被点燃了,那么站在石桥村的半山腰上都能看到县衙的火势,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个浑身着了火的人在县衙门口活蹦乱跳。
所以郝东来那样的肉球身材都能隔三岔五走个来回,有时候没任何正事他也来,顾青怀疑他根本只是为了减肥。
顾青和宋根生没多久便进了城。
青城县当然比石桥村热闹多了,但不出顾青所料,繁华是繁华,只是在见多识广的顾青眼里,这种程度的繁华算不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后世小镇赶集的程度。
没心情看热闹,顾青进了城找人打听了昌隆记商铺的位置,一手拎着左顾右盼的宋根生,像拖着一只出来遛弯玩疯了不肯回家的二哈,一路穿街过市来到昌隆记商铺门口。
郝东来和石大兴坐在商铺内院,一脸愁眉不展,顾青进来后二位掌柜迅速站起来,盼来了解放似的大步流星上前握住顾青的手。
“少郎君可算来了!看这情势似乎不妙啊。”郝东来忧心忡忡地道,圆滚滚的身材似乎瘪了一点,看来近几日饭量不佳。
石大兴哼道:“黄县令根本看不起我们商人,我俩话都没说几句便劈头盖脸一通骂,我们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头一次被人骂儿子一般,我们还不敢还嘴,憋屈极了!”
郝东来叹道:“少郎君想想办法吧,正如我们前日猜测的那样,黄县令怕是不会让我们的瓷窑开下去了,昨日看他的态度很恶劣,骂我们的理由其实也拿不上台面,可人家是官,我们是商人,斗不过的。”
顾青沉吟道:“此事用钱能解决吗?比如悄悄给黄县令送去一点孝敬……”
石大兴飞快摇头:“不可能的,黄县令是进士出身,为官非常清高,而且很爱惜羽毛,从来没听说他收过贿赂,若是冒然送钱,恐怕会适得其反。”
顾青叹息,钱都不能解决的事,一定是大事了。
瓷窑不能关,它已不仅仅是自己的产业,而且还是很多人的饭碗,村民们都指望瓷窑做工来补贴生活,贫瘠的日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线曙光,不能让生活再次回到黑暗中。
顾青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但有件事必须要做。
“二位掌柜,麻烦给我找一个面见黄县令的机会。”顾青道。
二人对视,然后点头。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见黄县令能不能有作用,他们都不知道,但与顾青长久相处下来,二位掌柜渐渐熟悉了顾青的为人,他们愿意相信顾青的每一个决定。
很快,郝东来和石大兴写好了联名拜帖,双手递给顾青。
顾青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然后又迅速看了宋根生一眼,迟疑地道:“要不……你们还是先帮我找个大夫等在县衙门口吧。”
二位掌柜愕然:“为何?”
顾青拉过宋根生,指着他道:“这货跟你们解释。”
见黄县令的过程很顺利,虽然是商人的拜帖,但毕竟是青城县数一数二的大商人的拜帖,这两位商人关系着青城县的gdp,黄县令再不待见也得见。
仍旧在县衙二堂见客,顾青独自坐在二堂一间厢房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一位穿着绿色官袍,腰间佩戴鍮石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顾青急忙起身见礼:“草民顾青,拜见县尊。”
黄文锦面无表情,淡淡朝顾青瞥了一眼,然后端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阖目养神,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出来见客似的。
顾青也不计较,官员他不是没见过,见面来个下马威,端个官架子,很正常的事。
于是顾青接着道:“草民是石桥村瓷窑的主人,今日特来拜见县尊,瞻仰县尊的风采,来得冒昧,还请县尊宽宥。”
黄文锦睁开眼,目光如剑在顾青身上打量,缓缓道:“你便是瓷窑主人?”
“正是。”
黄文锦沉默片刻,忽然变脸,扬声道:“来人,将这恶徒乱棍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