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甲戌朔(初一),日食。
初夏的临乡,乍暖还寒。
暖柜依然要早晚开启。楼桑能工和侯府良匠的强大,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暖柜。通过控制蒸汽阀的开合大小,来控制单位量的热交换。虽不能精确到后世的摄氏度,却可以将室内温度维持在大致的区间。不会太热,亦不会太凉。
如此多的民众聚居,以往线型而简约的行政划分已力有不逮。
十里楼桑以街巷为单位,划分不同的区域。在楼桑,东西为街,南北成巷。街长巷短,街阔巷窄。一条巷称:闾(lu)。设闾长。
《周礼》:“五家为比,五比为闾。”二十五家为一闾。
又把纵横交错的四条街巷围绕的城区,约一里见方之地,称为:衢(qu)。本义便是指四通八达的道路。四闾为一衢。一衢约有百余户人家,设左右衢长。五衢为一坊,设左右坊长。二坊为一邑。设邑长。邑,便是指整个楼桑城邑。首任楼桑长,正是人称乐公的乐隐。此乃民居划分。楼桑夜市、东西桥市,蕃邸互市,皆不在民宅所辖。而是由各市市长及大小佐吏来管理。
随着溪谷地的桥楼和两侧干栏重楼,逐一完工。泗水族人亦纷纷搬入新居。楼桑终成十里楼桑。
泗水桥楼与顺阳桥楼,并不通连。中间夹着清溪港。清溪大堤,有南北两道。桥楼横跨溪水,前后门楼各被南、北两岸的干栏重楼包夹。遂将青石堤岸,变成了两条热闹的街市。
溪谷地的干栏重楼没有院落,只是一栋通高五重的楼宇。然而胜在二层以上,前后皆有大平座。尤其是后平座。宽敞似庭院。晾衣、晒谷皆宜。便是想种花养草,缶景亦能堆积出一院繁花似锦。与院落并无差别。
溪谷重楼最大的优点,便是一层皆是临街商肆。无论租赁还是自营,皆有利润。故而,很快便被客庸楼桑的外乡人抢购一空。所谓客庸楼桑,便是指楼桑的各种雇佣工。城长乐隐来见刘备。说,新居应先供给客庸楼桑的从业者,余下再酌情分配给逃难来的流民。
毕竟,这些庸人为楼桑的繁华,亦贡献颇多。
刘备这便点头应允。然而溪谷桥楼,却只配给泗水绣衣吏的亲族。
每年上计造册,未曾户籍的庸人,皆不在统计之列。如今落籍,竟有数千之巨。再加上义舍内的流民、邸舍内的行商、码头的佣工,各家的鲜卑婢,林林总总,楼桑邑中的实际人口,远不止五万余众。
还能往哪建?
楼桑长乐隐,最近时常往来西林。似想把野林边缘开辟出来,用于造楼。这片远离楼桑,隔开水田和野林的一圈飞地,以前肯定不合适。因为距离楼桑太远。通行不便。如今往来有舫车,交通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无法与楼桑连在一起,地下管网等市政设置要一路延伸过去,仍多有不便。刘备并不看好。
往西不行,往北不远便出了临乡地界,自然也不行。往南、往东皆是美田,邑民必定不忍毁坏。
如之奈何。
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要把楼桑提升到一万户的乐隐,苦乐自知。
少君侯此时,全部的心思都在临乡大建。
南部白泽。
临乡城遗址。
前汉修筑的临乡城,毁于洪水。垣墙浸泡水中,多已残破不全。然而四面墙体犹在,且未有坍塌。究其原因,便是墙体。
城墙乃是版筑夯土墙。以砾石为基,木板作模,模板内壁以白垩涂厚,再用粘土、细沙,夹以红柳枝条,层层夯筑而成。十分坚固。至于为何能防水。苏伯也找到了答案。
四面墙体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垣墙的表面,都有一层厚重的“包浆”。
类似刘备家许多老旧的青铜器。古铜长期存放,铜表面会生成一层极稳定的保护薄膜,年代越久则锈层加厚颜色也变深,俗称“黑漆古”。
由于水害侵蚀,都是一个由表及里的缓慢过程。于是在潮湿气候与风侵雨蚀共同作用下,墙体长出的苔藓、杂草腐烂与白垩熟化后,混合成灰浆。在空气中硬化,墙面遂被逐步“包浆”,不知不觉间,便穿上了一层浑然天成的防水盔甲。待墙体自然形成一种特殊的水稳机制后,便得以在白泽中保存下来。依着苏伯说,夯土墙体的包浆,乃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所谓‘老墙不倒’。时下几乎所有墙体,或多或少都会出现。
此乃天然防水。
原来如此。
封死城门。沿城墙搭设翻墙木架,再起龙骨翻车。青壮日夜轮作,将城内积水,源源不断的抽出城外。
城外白泽,亦撒满健妇。
春分刚过,便有乡民备耕、通渠,开始新一年的稻作。谷雨之后,百里水田遍布农人。各家各户都要赶在芒种前整理好水田,以备育秧。听闻少君侯要建临乡城,趁着稻作前的空闲,督亢、楼桑、郦城的健妇,这便乘车轮舟抵达护坡。加固坡堤,修筑陂渠,圩田造地。
城内城外,一片繁忙。
待城内积水抽干。这便围绕城门筑拦水坝堤,又在坝后,垫出一片空地,用于堆积建材。重新掘通城门,百石车轮舟可直入城内。靠着堤坝,就近搬运建材上岸。
烂泥被骄阳炙烤,数日便可晒干。再行夯土筑基,事半而功倍。
临乡无州郡官吏掣肘,少君侯乾纲独断。麾下文武,能臣辈出。令行禁止,如臂指使。自然风生水起。整个临乡,在多灾多难的大汉,宛如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