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将“神灭无鬼”引入蓟国。乃蓟王深思熟虑。举重若轻之举。然若仅是让王允弟子,入太学坛,传道授业。孤掌难鸣,久必为儒家所灭。故刘备新建“方技馆”,令其容身。如蓟国将作馆、国医馆,于实践中不断发扬光大。茁壮成长。
所谓学以致用。实践乃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又说存在即是真理。蓟国机关之利,深入人心。老农一人,日种一顷。如此便利,如何能轻易舍弃。若方技馆,能有将作馆之利国利民,即便再有闲而无事者,百般挑剔,亦当哑口无言。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无故夺人之利,智者不为。
若能令天下,皆晓以利害。方技馆,自当稳如泰山。
五日小朝,紧随十日大朝。
百官列席,蓟王就位。
此时。蓟王欲立“方技馆”之事,与会官员,多已悉知:主公为制妖言惑众,故将方技收归己用。
此亦是蓟王有意为之。且看群臣如何反应。蓟王才好适时应对。
见百官肃穆,正襟危坐。
蓟王环视群臣,娓娓道来:“少时,孤与母,居楼桑。一年雪大,有太平道徒数人乱入村中。施雕虫小技,欲妖言惑众。被孤当面揭破,掩面遁走(甯姐姐:哦?)。从此往后,楼桑妖人绝迹。后北地皆信太平。然十里楼桑,却无人信。何也?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方术一途,虚无缥缈。登仙之旅,无迹可寻。然,方技却不同。若不为升仙,利国可乎,利民可乎?”
见百官齐看。上庠令郑玄,心平气和,起身奏对:“主公明以照奸。若方技为国所用,当大有裨益。”
郑玄乃蓟国文坛泰斗。郑学被蓟王引为治国之术。足见一斑。
今,话出其口。百官皆暗松一口气。
刘备欣然点头:“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自武帝以来,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统一思想,功在千秋。然,‘工善其事,必利其器’。又曰:‘得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方技馆网罗天下‘经方’,为国所用。试想,若历代经方所录之‘奇术’,蓟国上下,皆见惯不怪。便有心怀叵测,妖言惑众之徒,又岂能轻易得逞。”
“主公明见。”百官下拜。
黄巾之乱,荼毒剧烈。蓟国百官、百姓,多深受其害。将心比心,如何能不切齿生恨。今黄巾覆灭,群盗蜂起。又有巴郡妖巫张修反,号为五斗米师,郡县不能敌。
眼见今汉屡遭妖贼所乱,蓟王岂能束手待毙。
如前所说。立一家国公敌,自当同仇敌忾。此次此刻,此情此景。还有比太平妖道,更合适的人选吗。
面对生死大敌,迫切的生存需求。让蓟王推出“方技馆”,变得合情合理。剥离“神鬼”,更是大势所趋。
“郑公?”刘备居高笑问:“若立方技馆,主令一职,当取何名?”
“主公立方技馆,网罗天下经方,乃为‘解世俗之疑,辨是非之理’。此举,与王仲任不谋而合。”郑玄起身奏道:“王仲任有言:‘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春秋》;然则桓君山不相,素丞相之迹在于《新论》者也。’今方技虽属杂家,却有‘大用’。何不各取一字,称‘大素令’。”
“王仲任曾言,‘万物之生,皆禀元气’。‘元’者,始也。或可改‘元素令’。”刘备一锤定音。
“主公明见。”郑玄拜服。
比起悬而未决的门下令,元素令人选,蓟王却颇为急迫:“何人可为方技馆元素令,诸位可有合适之选。”
“臣,举荐一人。”正是河内名士,新昌令司马直。
“叔异举荐何人?”刘备颇多意外。
“温县常伯槐。”司马直起身奏报。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县人。少时家贫,好学多智。数年前,白波,黑山势大,避乱上党,耕种山阿。逢旱极而蝗,左右颗粒无收,独常家坞壁丰收,于是尽呼比邻,升斗分食。乃治世志才。
刘备轻轻颔首:“此人如何?”
司马直奏曰:“尽得‘王论’真传。”
司马直所说‘王论’,便是将王充与其呕心沥血所著《论衡》,合并而称。
虽说前汉时,便已罢黜百家。然各家学说,并未断绝(请注意)。如墨家一般无二,各家在朝中亦有一席之地。
比如,数年前,灵帝诏封杨赐为临晋侯,食邑千五百户。杨赐以当初曾与刘宽、张济一道为灵帝讲学,不应一人受封为由,上书求分食邑给刘宽、张济。灵帝遂封二人及其子爵位。不久,灵帝又令杨赐任廷尉,杨赐以非世代法家出身而坚辞。
换言之。按照朝中惯例。廷尉一职,当由法家传人,或知法家之通儒,担任。
此,足可例证。前汉虽罢黜百家,今汉却并未斩草除根。
也正是此因。当蓟王刘备乾纲独断,引入方技时。以郑玄等人为首的儒士,并未极力反对。
事实上,汉时“名士”,与“儒士”,并非等同。“高士”,更是无所不包。凡有高人一等之一技之长。便足可称“高士”。善养蜂猪,都可称高士,还有什么好说。
“除常伯槐外,还有何人,可入方技馆?”刘备再问。不出五位大儒所料。蓟王欲扶持一个学派,绝非只为招募一两个贤才。
郑玄答道:“回禀主公。诸如桓谭、贾逵、王符等,门徒众多。皆可一用。”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