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一这样想,内心马上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说道:呸呸呸,俏掌盘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这凡间的枪弹,岂能伤她一分半毫?呸呸呸,大吉利是。万不可这样诅咒俏掌盘,寨子里谁家没受过她的恩惠呀?
有的则想,要是万一俏掌盘被这骆家的枪弹伤了,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定要将这骆府上上下下,杀个鸡犬不留,只、只是……就算这样,也难消大家的心头之恨啊?啊,天可怜见!拦乌阿妮陀火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有的人甚至想得起几个大小掌盘,腾地拍案而起,一道道能杀人的目光直射堂下,同仇敌忾,厉声喝道:
“你娘的倒是快说呀……他要怎地?”
疤狸子吓得脖子缩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明白堂上的怒气,不是对自已发的,才又大着胆子,讷讷地道,“谢、谢先……”
疤狸子期期艾艾说到这儿,堂上又响起一道拍案怒喝:“疤狸子!”,随着声音,一个物件拖着灰蒙蒙的尾巴,忽的掠过天井,向他兜头飞来。
吓得他猛一激凌,本能地一矮身,好歹避了过去。
唿的一声,这物件擦着他头皮掠过,摔在他身后的青砖地面上,叭的一下,跌个粉碎。
刚才那声音再次响起,怒气更盛:“谢先生?谢先生?这姓谢的,是给你疤狸子吃还是给你疤狸子穿了?啊?你个白眼狼!快说,那姓谢的,想要怎地?”
众人看时,却见是个年约三十的粗豪壮汉,本是寨中的老兄弟,挂了个小队长的号,手下有三两个喽啰,但由于他脾气暴躁、口无遮拦,又出了名的护犊子,遇事不讲道理,只论亲疏。所以,也就一直没混上什么显眼职位。
直到今年开春,才得俏飞燕推荐,新晋上位,当上了掌盘,说是他忠勇可嘉,办事得力。
这时,他一听到俏飞燕受人欺负,便即怒火熊熊,此时听这疤狸子还口口声声“谢先生,谢先生”,他哪里还按捺得住,顺手抄起骆家神主牌前的三脚香炉,隔空就掷了过来。
这当儿,就见炉中的香灰和檀香的残茬儿,径直撒了一路。堂上堂下,天井里外,空中地面,还有疤狸子的头上脸上,全都撒染上一层灰蒙蒙的灰土。
“是,是。这、这姓谢的……”疤狸子受他气势所迫,连身子都矮了半截,见他催问,本要立即回答,但此时香灰渗入眼睛,极不舒服,他连忙晃了晃脑袋,使劲眨巴着眼睑,一边揩拭,一边恭敬地哀声回答,“这姓谢的…说要打得俏掌盘……跪下……唱……唱真服……”
堂上堂下,各有一队手擎火把的喽啰,挨墙而立。他们手中的火把哔剥作响,影影绰绰的,映得堂上堂下的众人面目忽明忽暗。
疤狸子的话音刚落,堂上便喀喇喀喇大响,就见原本整整齐齐的桌椅,转眼间就东倒西歪、一片狼籍。
却是那七八个大小掌盘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怒发冲冠、面红脖赤,蹚开身边的桌椅,怒冲冲便朝外闯。
刚才那新晋掌盘大哥,此刻目眦欲裂,填膺的怒火,似已烧得他的胸膛都要炸裂开来。就见他大步流星地往外闯,两手大开大合,噗嗤一下,撕开了胸襟,露出毛发森森的结实胸膛。
这还没完,他那虬髯纠结的头颅霍地仰起,发出一道声震屋瓦的长啸,犹如受伤的野兽在嗥叫,其势慑人心魄。
堂下墙边的那一队手擎火把的喽啰,见大小掌盘们走过,连忙动身,一一跟上。
“唉,等等。咳咳……”这时,堂上忽然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这声音并不高昂,说来奇怪,眼见就要走出门外的大小掌盘们,居然都听到了,居然都纷纷回头。
“众家兄弟,等一等。”
就见堂上烛火摇曳,玉面鼠端坐神案前,一动不动。他那俊俏的面颊上,既有遗憾,又有欣喜。说话的是他旁边一人,这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正是那长年患病的九哥:
“唉,疤狸子,不过是个半大的娃崽儿,懂得什么?大伙儿跟着起什么哄呀?咳咳,大家不清楚那谢先生,还、还不晓得自家十六妹么?”
寨中上上下下,都晓得这九哥年龄其实不大,只是自从前些年患病以来,整个人都见天儿憔悴,日益苍老。
“大伙儿好好想一想,依十六妹的相貌身手心气儿,一般不相干的外人,能欺负得到她么?”
九哥说到这儿,禁不住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直咳得身体不住地摇晃,旁边的玉面鼠伸手去拍他背,被他一摆手止住了,他缓了缓,抬眼看了看堂下,伸手招了招:
“回来罢,都想想法子。眼下,骆家这锅连皮肉带骨头的汤,可还差些火候呢…”
“唉,疤狸子,”九哥看着堂下那满脸懵逼满身灰尘的少年,叹了口气,“你快去请俏掌盘和谢先生,就说我请他们过来议事。”说到这儿,九哥抬起头,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众人说,“不消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么一阵子乒乒乓乓的,赶去给骆屠户报信的人,怕都走了好几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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