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罗霄山,气势雄浑地横亘在苍茫的大地上。远远看去,缭绕的云雾中万峰涛涌、千峦浪聚,好像一片奔腾的海。近看时它那瑰丽的景色,又好似画家笔下的绘本,望去但见山水高下参差、崖壁远近嵯峨,满眼烟岚,宛如仙境。
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云雾一角,露出夏日的骄阳似火,历历照射着一处陡峻的山冈。
山冈上松柏茂密,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其间。
此时,这曲折盘旋的小道上,正远远行来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行到近前,可见他面目俊朗、身形干练,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对目光居然清澈得像个孩子,非常有迷惑性,乍一看去,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不谙世事。但偶一皱眉,眼睑微眯,却又暗藏英气。
眼看要登上山冈高处,这人原地转了一圈:“这地方四围空旷,建个无线电基站,倒挺合适的.......咳,贼老天,伲就瞧着吧,不管何时何地,要整死你谢宇钲大爷,可没那么容易......”
走了半天路,这叫谢宇钲的人显然是心里有些急了,不免嘟囔了两句。
正四处张望间,耳边蓦地听到一阵电台发报的声音,嘀嘀哒哒......四下打量一下,并不见半个人影,山道两旁草木葱茏,夏日的阳光像金箭一样,从上方投射下来,落在山道上,斑斑点点。
仔细辨听了一下方位,发现声音来自前头不远的地方。
谢宇钲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这儿已是山冈的最高处了,树木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
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灌木枝梢上,露出一个简易的天线架子。
这天线架子,是用电线绕着树枝制成的。现在,它正被高高擎举着,似在搜寻信号。
谢宇钲又惊又喜......想不到这深山野地里,也能碰上无线电爱好者?当下不假思索,三步并作两步,急走几步,轻轻拨开草木尾梢,隔着灌木丛,向前望去。
视野里豁然开朗,只见前方七八步外,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女的站着,男的坐着。
坐着的那个男人身形壮实,头缠蓝布巾,身穿短褂子,十足十的山民打扮,显得憨厚老实。
然而,现在这个憨厚老实的山民脖颈上,居然耷拉着个黑色耳机。他正抿着嘴角,坐在石盘前,专注地对着石上的电台,左手捏着一张信笺样的纸张,右手则频频按动一个按键:嘀嘀嘀哒哒.......
站着的那个女人身材高挑,十分洋气,只见她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许是暑热难耐,她将中山装的袖子高高挽起在胳膊上,扣子全解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来。这时,她正高擎着手中的简易天线,配合着发报。
嘀哒之声不绝于耳,电台上几盏细小的信号灯闪烁不定。
啧啧......瞧这装备,这扮相,民国范儿十足......谢宇钲自己向来散漫惯了,但却很佩服严谨自律的人。这时,见这两人专心致志,觉得实在不便贸然闯入相扰。可要是继续留在这儿,又难脱偷窥的嫌疑。
就在他迟疑之际,那穿中山装女人动作一滞,目光倏地投射过来,叱道:
“谁在那里?出来!”
声音柔媚悦耳,但表达的内容却毫不客气。这样一来,谢宇钲就不好继续躲着了,他分开草木,走出去,摆了摆手,轻声招呼:“你们好,我本来是跟团的,不小心失散了......”
谢宇钲心想,也只有编造旅游团这个说法了。不然,来龙去脉还真不好解释。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哪儿不妥,霎时间却没想透彻。
“什么团?“那中山装女人约摸二十二三岁,长着好看的鹅蛋脸,肤色白皙,两弯柳眉淡扫,一对杏眼射来锐利的光。
她说的不是普通话,但能听懂。谢宇钲也知道,在南方有很多年轻人的普通话,都是这个样子,当下也不为意:
“哦,我是旅游团的游客......请问,从这儿去往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啊?”
“旅右团?你的意思,你是旅右团的?”中山装女人听了谢宇钲的话,迅速跟山民对视了一眼,又高挑又丰满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咄咄逼人地在谢宇钲身上扫视着。
“是的,旅游团的。”谢宇钲注意到眼前二人的神色有异,隐隐透着一股杀气,他有些奇怪地瞅了二人一眼,想想自己言语中并没有冒犯他们,二人怎地这样反应......他大脑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下意识挪开两步,同时急速地游目四顾,打量周围环境。
山风入怀,分外凉爽。
这里是山冈的最高处,树木稀疏得多。举目四望,除了崇山峻岭,还是崇山峻岭,一直绵延到天际尽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边......独自一人在山里走了这么久,谢宇钲早就唇干舌燥,这时停留片刻,更觉得两腿好像灌满了铅。
面对莽莽群山,他心里面第一次充满了无力感,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动步了。
查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信号零格,电量也只剩下5,谢宇钲下意识地又原地转了大半圈,信号仍毫无变化,仍是零格。
手机屏保画面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
这是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风衣的男人,正拎着两把驳壳枪,向一座老铁桥走去。
铁桥头上,赫然垒着沙包工事,工事后有两个日本兵,操着一挺机枪,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
这是谢宇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