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庞家后宅有零落的虫鸣,院中的大榕树下有了细微的清凉,树下刚烧了一把艾草,赶走了附近的蚊子,浓重的艾叶味道还没散去。
庞雨穿着短袖,和便宜老妈各坐了一个树桩做成的凳子,一边给老妈扇着扇子。
“雨儿啊,你爹他还是说不去安庆。”
老妈叹口气,“这些日子又把药铺开了,每日要忙到敲暮鼓才回家,娘也只能每日陪他去,那药库里面还得我来打理才放心。”
“那娘你跟我去安庆吧。”
庞雨一边扇风一边道,“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好些,你们在安庆我也起来,“婚约不是都退了么。”
“哪里退了,婚书都还在刘婶手上,一直没找中人退婚,你怎地糊涂了。”
老妈白了庞雨一眼,“你自己跟刘婶说的,让刘家出六十两银子聘礼给咱家,说能解了刘家闺女的劫数,刘婶传得满街都知道,如今这宜民门左近谁都知道的。”
庞雨凑过来偏着脑袋看老妈,“娘你以前不是跟刘婶不对付,如今怎地胳膊肘朝外拐呢。”
“呸呸,啥叫胳膊肘朝外拐,那刘婶虽是势利些,但这么些年跟咱家也处得不错。”
便宜老妈抓过庞雨手里的蒲扇,自己摇晃起来,“从那流寇来了过后啊,娘看那城外死的许多人,现在想的不一样了,这辈子能处了几十年的人,那都是几世修的缘分,咱不能跟刘家记仇。”
庞雨急道,“这不是记仇不记仇的事,你儿子我现在可是个官,大好的前途,无形资产正在急剧膨胀,我打算包装好了把自个卖个好价钱呢,刘婶拿六十两,那连清仓价都算不上。”
老娘一蒲扇打在庞雨脑袋上,“这成家接媳妇的事情,老是买啊卖的,传出去招人笑话不是,有谁卖自个这一说的。”
“只要价钱好,我有什么不能卖的,卖了也是养兵保民,大功德又不丢人,谁敢笑话我。”
庞雨往后退了一步,以防老娘再次袭击,“我今年才十八,再等个几年不是了几名红衣士兵,虽在盛夏之时汗流浃背,但仍是站得笔直,周围路过的行人都隔得远远的。
船行的二楼上,一群船埠头的掌柜站起身来,向上首的陈仕辅和庞雨告辞。
庞雨也站起来,客气的与一帮船埠头行礼,只有陈仕辅坐着不动,拿足了官威。
等到这些人出了门,庞雨又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他从桐城回来便忙于融资的事务,现在才差不多办好,今日就是与码头的船埠头借贷。
陈仕辅见只剩下两人,连忙收了官威,把胸膛收了一些,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陈仕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侧面的庞雨低声道,“庞大人对他们认借数可满意。”
庞雨笑了笑,这些船埠头的实力超出他预计,他本打算借三万两,但陈仕辅出面让他们认借,两人一番揉搓,总数竟然凑出三万五千两,而且看样子这帮人并不算太吃力。
“有陈大人出面,他们自然不敢不借,还是陈大人的面子大。”
陈仕辅弯弯腰,“庞大人抬举了,这些船埠头吃硬不吃软,往年仗着有士绅大族在背后,他们占足了码头便宜,如今既然庞将军来了,问他们借些银子,他们岂敢不识抬举。”
“一个武官问他们借银子,就算有牙行银头的收益抵押,他们也是不那么敢借的,就怕咱一个武人耍横不还。
还是看在陈大人的面上,文官比武官可信,在下这点还是明白的。”
庞雨端茶喝了一口,那陈仕辅见状要起身,庞雨连忙又接着道,“往年万亿仓的漕粮,每在青黄不接之时借与这些船埠头,贩往江南地方赚银子,一年里面就数此时最赚钱,等到安庆收熟之后,又在各自的市面粮店低价收进补回万亿仓,陈大人就是他们财神爷,他们岂敢得罪陈大人。”
陈仕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庞雨说的都是实话,陈仕辅虽被他拿稳了把柄,但没想到庞雨连这些事情也打听明白了。
“陈大人为在下做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有一份酬劳,请大人不要推辞。”
“庞将军镇守安庆殚精竭虑,下官不敢…”庞雨摆摆手道,“咱们一码归一码,陈大人帮了多大的忙,就应该有多少回报,晚间我会让人送来陈大人的外宅。”
陈仕辅听完也不再争执,他如今发觉,与眼前这卑鄙小人做生意是不错的,并不因有把柄在手而一路要挟,一切都按官场规矩办。
那个把柄虽然仍是让他心神不宁,但比起两三个月之前又好了许多,只是很多时候忍不住要想,那两个把柄被这庞小人关在何处。
“陈大人还有事便去忙吧,。”
陈仕辅埋头道,“将军有事现在便可吩咐。”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想请大人来帮我剪个彩。”
“剪彩?”
庞雨点点头,“在下看到码头上交易,常有各色金银铜钱,便想着开个银钱兑换的生意,也是为往来行商船客行个方便,想请大人来开个彩头,办得体面一些,也是有酬劳的。”
陈仕辅松一口气,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若是其他人提出来,他是不会去的,毕竟只是个商家,去了有失官员的身份。
“下官一定去。”
庞雨客气的将陈仕辅送下楼,等陈仕辅远去才又返回楼上。
刘若谷很快跟了上来,庞雨正在窗边看沿江的船只,码头上的船只又多了起来,最近是运送粮食的一个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