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姈如当然是没接,脸色却是变了一变,张口要说什么,嘴唇却是微微蠕动了一下又停住,几不可见。转而还是挂了笑容道:“这都三四年了,落儿倒是丁点没变”。她看向那张银票,指尖移过去,点在上头小幅度摩挲着,语气玩味:“当年借是强借,今儿还也是强还。都不问问利如何算,账怎么入。”
“总也就是当苏府是自个儿家,好欺负着呗。人啊,竟欺负让着自己的。”
薛凌瞧着苏姈如指甲上丹蔻鲜红欲滴,仿佛立马就能染到自己手上来,也不想与她虚与委蛇,顺势将右手收了回来,将手腕放在左手掌心轻捏着。不改语间恭敬,谦卑着道:“当年夫人坐地起价,何必嘲笑我今日趁人之危?”
“可夫人误会了,我是诚心感念苏家大恩”。
薛凌伸手端了茶水,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违心。她一直觉得自个对江闳对苏姈如,还有齐世言等人,除了恶心找不出第二个情绪来。一朝放下之后,发现还真是,这些人,都能挑出来那么些可取之处。
这个可取之处未必是什么高风亮节,仁义道德,只是恰好对她薛凌有利。有利,就算恩。这可就太好了,恩怨分明,各凭本事。
她又重复了一次:“承蒙夫人当年援手,感激不尽。”
“以夫人的本事,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与皇后有来往。”
“我与她说些往事时,闲谈说起过与夫人的渊源。”
“霍姑娘,对夫人想要往宁城一带送钱似乎颇有郁结。”
“原也无可奈何,谁让夫人把持了中宫财政。这事倒让相国背了好大一口黑锅,长春宫里富丽堂皇,小丫鬟手里宫灯都是燃的上好长明脂。说出去,百官还当是霍大人中饱私囊,就为给自己女儿添香火呢。”
“可夫人也知道我有些事放不下,不巧一路追到那,难得与霍姑娘有投缘之处,又恰逢夫人递信,乞哀告怜的要她帮你周旋霍家,不惜....倾苏府全部之力。”
薛凌叹了口气,去轻抿了一下茶水,看向苏夫人道:“我没应她。”
“夫人,是我没应她。”
苏姈如瞧着薛凌目光朗朗,恐慌瞬间席卷全身,她下意识想躲开薛凌视线,薛凌却是先苏姈如一步低了头,专心致志的拨弄茶碗里浮叶。
相国大人啊..她到不知道有一天能把霍准的名头喊的如此好听。虽苏府园子里安全的紧,皇后来皇后去的,总也违心。或者,她是不想喊皇上,故意避开了这个字眼,才用了霍姑娘代替。可她以前,对这些狗直呼其名已是赶上心情不错的时候。如今相国大人喊的亲热,又是为什么?
苏家不是她口无遮拦的地方了。
这天下再也没有一处是。
事还没讲完,薛凌却不想多废唇舌,她知道苏姈如想得透,且要不了多长时间。说没应霍云婉,还是有些夸大其词。谁让霍云婉不过就是随口问了一句,语气闲散无意的很,在二人几次夜话所谈的内容中完全不值一提。
“苏姈如上赶着送东西到霍家手里,既然你在宫外,对苏家事务也熟悉,不如我顺水推舟早早接了过来,你去打点着?放自个儿手上,用起来方便些不是么。”
薛凌进宫是为薛弋寒之死,以及霍云昇,哪里有心思管苏家什么模样。她当然知道后事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尤其是跟苏姈如两看相厌,能有个机会一劳永逸,真是喜从天降。
霍云婉说的也对,这事儿极好作成,不过就是顺水推舟。虽不能将整个苏家收入囊中,起码能趁机骗得三四分之一来。霍家是上位者,苏姈如又是自己赶着凑来贴热脸,说与虎谋皮,都是抬举苏家。
所以即使霍云婉这句是玩笑话,薛凌亦听得出来个中试探。当时只说苏姈如是把霍云婉得罪死了,如今再看,假如她当时与霍云婉达成一致,已经图谋了苏家,苏姈如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去救苏远蘅了。
不止是苏远蘅,失了利用价值,霍云婉只会借霍家之事让苏家彻底倒下。这事儿霍准只怕乐见其成,毕竟苏家一倒,沈家也要大伤元气。通商的活儿,若是交给户部主理,那可不是皇帝说了算。不然魏塱何苦将苏凔夸的跟朵花儿一样,巴巴抬个苏远蘅起来。
就算苏姈如求助于沈家,霍云婉只需丢出微末证据,就能让沈元州知道苏家两面三刀。那时候,就是把“余孽宋沧在此”的牌子挂江闳脖子上,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在这种局面下保苏家。逼着一个人去做他完全没可能做成的事情,他只会狗急跳墙罢了。
不管怎么走,苏家都完了。
没发生的事情,厉害讲的再透彻,不信的人只到一句危言耸听,信的人,却是毛骨悚然。如薛凌所想,苏姈如转瞬明白她不应的是什么。可能想的没那么透彻,但若是连与霍云婉的关联都想不到,那苏家早就完了。
除了怕,还有些气。她在霍云婉身上没有失过手,当初霍准还不是相国。这小姑娘就与苏姈如交好,一步一步看着她入主中宫,银子只管堆着她花。竟然是...竟然是到了这个地步。
苏姈如也不觉得自己蠢,且不说霍云婉跟霍准是父女血脉。就说二人利益纠葛也是扯不开的。霍家有个两样,那皇后的位置有那么稳当吗?为何..为何霍云婉舍了亲情地位荣耀全不要了,就非要跟自己生身父亲过不去?
是薛凌。
是薛凌许了霍云婉什么,或者薛凌让霍云婉有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