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二人喝得心情很舒爽。
也是,年龄相仿,志同道合嘛。
聊完了和、滁二州的处理方式,吴争终于道出了他此来的目的。
“庐州。”吴争点点地图,“还有安庆。”
夏完淳微微皱起眉头,沉默着。
也是,朝廷与清廷签署和约,就算夏完淳心中确实想进军这二府,那也是没有借口的。
当然,以夏完淳如今的地位,真要是执意收复二府,恐怕也没谁可能阻拦得了。
但问题是,这是“谋逆”。
试想,连吴争都不敢为,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需要来找夏完淳做挡箭牌,那夏完淳此时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吴争似乎没有看见夏完淳的为难表情,继续道:“原本想着,能有那么两、三年时间,做好北伐准备,可显然,清廷朝堂上那么显贵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军工坊被掐断了原料供给,那造成的后果,肯定不是简单地减少火器产量和民众失业,最关键的是,刚刚兴起的商业,很可能遭受重创,这是咱们无法承受的结果!”
吴争这话说得并不夸张,而是事实。
“打通庐州、安庆二府,蜀地、云贵及陕甘的原料就可以顺利到达江南,这样一来,清廷就算彻底限制了原料南运,咱们也无惧了。”
夏完淳低头沉默着。
吴争没有催促,这本就是难决之事。
吴争清楚地意识到,大明朝经济的弊端,就是无人去引导民间积累的大量资本,投向再生产,这才使得明朝无数民间资本就这么被埋入地下,从而错失了刚刚萌芽的资本主义被扼杀在摇篮里,更使得华夏从此被异族统治了近三百年,占着人口九成以上的大汉族,从此沦为三等民族。
如果当时明朝有人能引导这些经过二百多年沉淀下来的资本,进行再扩大生产,那么,第一次工业革命,绝对不会发生在欧洲,而应该在亚洲。
所以,吴争必须去引导民间资本,促成和培育出商业资本,这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吞金怪兽——江南商会。
任何政策的推行,绝不是光有利而无一丝害的。
事物的本身,都存在着两面。
江南商会极大地促进了江南商业的繁荣和极大地缓解了财政司面临的财政压力,但不可不论的是,在得到江南商人,甚至江北商人拥护的同时,吴争得罪了长江南北的士人和高门。
利益,就象个馅饼,是有限度的,瓜分时,一方得到多了,另一方必定是少了,何况,瓜分的不仅是两方,实际上至少是四方、五方,甚至更多。
譬如,农民、雇工,还有军人。
吴争只能以无法概全的政令去尽量弥补这些阶层,如,减免农税,减轻农民的负担;让在籍人口的未成年人免费入学,并给予寻常家庭一份希望;明令确定军人的地位,军人再不会被人称呼为奴兵坯子,提高他们饷银、赏赐及抚恤。
但,吴争这些年真正专注的,还是商业,也就是银子。
空谈误国,只有银子才是硬道理。
这一点,后世已经从各方面经过验证为真。
腹饱方可知礼仪,要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去恪守道德、遵循律法,无疑与虎谋皮。
但坏处是,这样一来,民众以贫富论英雄,一切向钱看,笑贫不笑娼,社会风气的败坏,不可避免。
吴争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但却依旧坚持着强行推行下去。
唤醒民间资本融入由自己一手促成的、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手中强大的军力去遏制一切反对的声音,再以北伐的名义、大义吸引、捆绑无数有志之士在自己身边。
于是,就有了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甚至强于朝廷的大将军府。
吴争从来不是个君子,至少,他自己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手段,一直充塞在这五、六年的崛起之中。
就象现在,吴争需要有一个人替自己背黑锅。
夏完淳,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身份地位、手中权力,还有,他比吴争还小一岁的年纪,这使得狂妄、跋扈这些形容年轻人年少得志的词汇,无须解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用在夏完淳身上。
这是个最合适不过的背黑锅优选。
“你,很可能声名狼籍。”吴争平静地看着夏完淳,“逆臣二字,不可避免地会落在你的头上,正如三、四年前,落在我的头上一样。”
吴争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小人,但吴争坚持做一个真小人,这是底线。
可以去利用夏完淳,但不可以欺骗,虽然,吴争可以用更“委婉”地方式去引导夏完淳,同样可以达到目的,甚至更轻松些,但吴争不屑为之。
阴谋,总让人鄙夷,无论出发点和目的如何正义,阴谋终究是阴谋。
对着一个称呼自己为大哥的兄弟,吴争轻叹道:“就算一切都按我说的顺利进行,可最后,很可能没有人为你平反……也就是说,逆臣二字骂名将伴随你的后半生。”
这也是句真话,朝廷无法接受一个不受控制的掌握整个朝廷三分之一军权的人,更何况这极大地危害到皇权的稳固。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吴争做了皇帝。
只有吴争做了皇帝,那么,替夏完淳洗脱恶名,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这本就是吴争窜掇的嘛。
问题是,到今日为止,吴争做皇帝这件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因吴争自身的犹豫而扑朔迷离。
夏完淳突然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