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坊杨氏姐妹的府邸一再扩建,已经将多半个坊据为己有。最为奢华的便是杨家三姐的家宅,不但有亭台水榭,幔绸罗帐,还有俯视人家的高楼。其富贵逼人的气息从楼宇中逸散出来,成为开化坊附近富户竟相模仿的风尚,这可真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听说圣人每月都会给予杨家姐妹赏赐脂粉千万钱,看起来她们都把钱用来建造豪宅了。他信步走在宅院中的汉白玉砖石上,感觉这些钱花得太冤枉,琼楼玉宇是多少百姓用血汗所堆砌而成。
杨府的仆从引着他朝高楼处走去,清风吹拂的时候,楼檐上的铃铛都是叮当作响。
仆从在楼前止步,表示他只送到这里,李嗣业好奇地迈步走了进去,抬头去看着这楼的结构和打造,竟然全部都是木料,那木质的细纹路在其中晕染,散发出松香的味道。
楼中以纱帐屏风点缀,由于藻井太高,一切家具都显得异常渺小,两个婢女站在楼梯一角,手中提着不灭的明灯。楼上隐隐传来丝竹渺渺声,看来又是在声色犬马。李嗣业沿着楼梯往上走,来到了八角形的二楼空间,除了楼梯口放着一扇屏风外,其余地方毫无阻挡,对外敞轩大开,隔扇与窗户将外面的景色招揽进来。
绕过屏风就可以看到一组乐妓盘膝坐在地毯上,手中怀抱着琵琶,或横持着琴,或吹奏玉笛,悠扬的声音扑面而来,宛如春风正在悠然吹拂。杨玉瑶侧躺在檀木床榻上,曲起手肘托着下巴,宽袍襦衣纱裙色泽层次分明,她的肩头披帛散落,裸露出圆润的肩头,白玉似的肌肤显得更加光艳动人。
杨钊坐在另一边的胡床上,懒散地靠着好似葛优躺,连眼皮都耷拉着,时不时打着哈欠。
李嗣业信步走进来,这些乐妓们下意识地停止了演奏,杨钊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对着她们呵斥道:“怎么都停了,干你们什么事?继续吹奏!”
乐妓们继续撩拨琴弦,杨钊继续懒散躺,眼皮从未抬起来去看李嗣业。杨玉瑶倒是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却仍然半躺着不动声色。
杨氏兄妹好像不欢迎他,就连最敷衍的礼节都省去了?没有受到礼遇并未打击他此行的初衷,如果要脸他就不会来杨府讨嫌。
他踱步走到了杨玉瑶的床榻旁,地上没有多余的坐具,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榻板柱也悠闲地欣赏起了乐曲。
几个乐妓均是色艺俱佳,她们身穿白色短襦,纱裙齐胸,弹奏吹曲的时候身子也随着节奏摇曳,让李嗣业不禁心折其中,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视听享受了。
那位抚弄琵琶的女子的手真是好看,翠绿的玉镯套在她的腕上,葱白手指灵动地弹奏,让人感觉仿佛声乐就是从她的手和玉镯中发出。
杨玉瑶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她榻尾的李嗣业,感觉他好像真的是在欣赏乐曲和美人。
她坐起身拍了一下掌,几个乐妓手中的乐声噶然而止,端正坐姿等着主人进一步命令。
“你们都下去吧。”
“喏。”她们抱着琵琶和琴弦拖着步子缓缓退走,白色的长裙曳在地上,美则美矣,却显得呆板。
杨玉瑶扭头看着李嗣业,玩味地笑问道:“怎么?你喜欢这几个乐妓?想要的话我可以把她们送给你。”
李嗣业朝她拱手推脱:“多谢夫人美意,嗣业不过俗人一个,乐曲什么的偶尔欣赏一下倒是新鲜,时间长了还是会厌烦的,所以还是不必浪费她们的好。”
杨钊终于不再葛优躺了,拽了拽衣袍嘿声笑道:“李将军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想要做到自知也是不容易的。”
杨钊嘴角的冷峻味道更浓:“自知不容易?你是脑子不聪明吗?活人若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有什么能耐,那跟猪狗有什么区别。”
李嗣业很想说你就没有自知之明来反击他一下子,但考虑到杨是主他是客,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杨郎所言极是,你最为聪明,起点也最高,嗣业当然自愧不如。”
杨钊本来还有些刺激性的话,感觉这一拳就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的本意就是想赶走李嗣业,也知道他此来的用意就是想借着杨家的台阶上位,所以阻挠是非常必要的。
自从他去年从蜀中带着仇章兼琼的礼物来到长安,因为堂妹杨玉环的关系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先担任金吾兵曹参军,后升迁为监察御史,度支员外郎,加官侍御史,短短一年时间内就连着升迁四次,这样的升迁速度不是皇亲国戚根本做不到。
这当然全是借着堂妹的关系,可是他并不满足,甚至有些窝火,因为有许多来讨好杨家的人都官位比他高,比如安禄山,安思顺,李嗣业等人。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个错觉,感觉杨家的关系都被这些人抢走了,老子是杨玉环的堂兄都只是五品官,你们一个个三品四品都挺牛啊。
所以他开始十分吝惜杨家的资源,就好像守财奴围着一堆金山,绝不允许有人围上来求取。但杨钊越是这样想,内心就越无法平衡。因为他发现其中的某些人他根本拦不住,他想阻止杨玉环认一个大龄的干儿子,但人家这粟特干儿子抖机灵说俏皮话,一入宫就逗得李隆基和杨玉环哈哈大笑,他不但插不上嘴,还得也跟着强颜欢笑。
他越发觉得心理不平衡,也缩紧了外人投靠杨家的机会,绝不允许再有人靠着他们家的势力超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