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夫蒙灵察领着安西一干将领从河西前往龟兹。
自从他兼任河西节度使以来,便一直留在凉州坐镇,把安西这一摊子事情交给了高仙芝。如今突然带着安西众将返回碛西,便预示着对高仙芝不再信任,不想让高仙芝再替他留守龟兹都督府。
回去碛西的队列也出现了奇怪的分化,安西众将依然簇拥在夫蒙灵察左右,六纛飘扬队伍浩浩荡荡。高仙芝却落在了队伍的后面,与大队相隔出十几丈的距离,就像是被职场冷暴力孤立的人儿。
众多将领甚至连与高仙芝语言的交流都没有,他们是明哲保身也罢,人情冷暖也好,或者是担心夫蒙灵察穿小鞋,总之是把他隔绝在了体系之外。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李嗣业,这就是未卜先知的好处。他在队伍的前后来回串场,上午跟随在夫蒙灵察左右,下午就落后队伍陪同在高仙芝身边,这种行为可被称之为朝秦暮楚。
节度监军边令诚也没有去陪高仙芝,紧随在夫蒙灵察左右。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了,暗地里写告状奏疏的事情,除了他和高仙芝谁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反而能够在都督府的正堂前扯开了清亮亮的嗓音高声喊道:“请安西节度使前来接旨。”
当时夫蒙灵察正在与众人商议如何想办法购买大食马和突厥敦马配种,听到外面太监的呼唤,立刻带着全体官员出来,两排人整整齐齐跪倒在抓着圣旨的程元振面前:“臣夫蒙灵察接旨。”
程元振和边令诚相互对视一眼,眼角中交换着诡谲。他故作诧异地抬起头:“夫蒙灵察?这圣旨好像不是给你的。请安西行营节度使高仙芝前来领旨。”
夫蒙灵察陡然抬起头,脸上已然是雾霾密布,带着犹疑和不甘,最终抽动了几下嘴角站起来说道:“这圣旨既然是宣给高大使,我有所不便,要去登东,还请圣使见谅。”
谁知这程元振嘴角挤出笑容说道:“夫蒙中丞请先憋忍一会儿,这旨意中也有圣人给你的话。”
这样夫蒙灵察的脸色就在一旁等高仙芝。
李嗣业站众人背后冷眼旁观,感觉边令诚和程元振这两个太监不怀好意。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程元振喊的是请安西节度使接旨。夫蒙灵察听了自然认为这圣旨是给自己的,等夫蒙灵察出来跪下了,程元振就突然改了口,说是给安西行营节度使宣旨。这二字之差就把夫蒙灵察诓了出来。如果他要一开始就说请安西行营节度使出来接旨,夫蒙灵察因为难堪,肯定要装作不在躲到别处去的。
这两个太监刚才琢磨商量着,原来是要当众掀夫蒙灵察脸面,公开给他处刑,强行给高仙芝加爽点,简直是坏得透透的。
还好高仙芝来得也挺快,也意识到现场气氛不对,连忙跪在地上叉手道:“臣高仙芝接旨。”
正主已经来了,程元振哗啦一声打开册书,继续公开撕脸:“门下!今有安西行营节度使高仙芝无惧艰难,率军远赴葱岭远征平定小勃律,功勋卓著,名垂社稷。特加官为鸿胪卿,代御史中丞,接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原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十一月诏令进京,听候处置。中书令丞李林甫宣,门下侍中……册书如右,符到奉行!”
夫蒙灵察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听到这番话膝盖都软了,把头更低了一些埋在了石板上。
众人惊愕地抬头,很快又都埋下头去,开始接受这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高仙芝直腰抬头,然后再度拜伏:“臣接旨。”